第12章 亲情
从萧长民家到十二铺刘正茂家距离差不多三里地远。
家里第一个看到刘正茂的是他母亲华潇春,她吃完午餐站在门口消食,就看到一个人挑着一担箩筐出现在巷子口,这人怎么看都象她儿子。
刘正茂也看到了他妈站在门口,就在他准备喊妈时,肩上的扁担恰好挂在巷子的墙上,箩筐就要往地上掉。
箩筐里装的是鸡蛋和鸭蛋,刘正茂一路小心翼翼,这到家门口了,再把蛋打坏,那不就是白忙一天。
他赶紧用两手抓住箩筐的绳子向上一提,不让箩筐掉在地上。
等刘正茂调整好扁担时,华潇春也看清来人正是儿子刘正茂,就对屋里喊:“老倌子,崽回来了。”
刘正茂走到家门口,喊:“妈!我回来了。”
华潇春满心关怀地看着刘正茂说:“崽啊!你才去一个月,怎么就黑了,还瘦了?可怜的。老倌子快出来接一下东西。”
刘父正在后面厨房搞卫生,听到华潇春的喊声,都没顾得上擦干手,就跑到大门口。
只见儿子带顶草帽挑着一担箩筐往屋里走。见父亲从厨房出来,刘正茂喊:“爸!”
自附在这具身体上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来宿主家,一切都是凭借的宿主记忆。
见面刘母一开口,刘正茂就知道这个家庭很看重宿主,刘母流露出来是特纯真的亲情。
刘父伸手就从刘正茂肩上接过扁担,刘正茂忙说:“爸,轻点,里面都是蛋。”这里箩筐刚落地,刘母就端来一杯水,说:“崽啊,想恰点水,还冒恰中饭吧。我就去给你煮面。”
刘父问:“正茂,你才去一个月,怎么就让你探家了?”“爸,我先洗把脸,再跟您二老讲。”
刘正茂感觉脸上都是灰,如是说。刘母:“老倌子,你先去煮面,他都没吃饭,等下问不行啊?”
刘父也是今年被各种运动搞怕了,才有此一问,他生怕儿子在下放地犯错误。
听老婆吩咐去厨房煮面条。刘正茂洗完脸回到堂屋,看到母亲从箩筐里往外拿出鸡、鸭和蛋。就说:“妈!这些蛋要分开放,左边箩筐是鸡蛋,右边是野鸭蛋。”
华潇春问:“崽啊!这些鸡鸭是怎么回事?”
她儿子下乡时,家里没给多少钱,不可能买这样多的东西回来。
还有一个担心是,传言有些知青在农村偷鸡摸狗,干一些骚扰农村的坏事。
儿子不会刚去就学坏样了吧?刘正茂:“妈,这三只鸡和鸡蛋,是生产队长要我帮乡邻卖了换点油盐钱。
那些两只野鸭和野鸭蛋,是我和一个知青昨晚去野外抓的。妈,你放心,这些东西来路绝对清白。”
刘正茂又从中拿出一只野鸭、点出20个野鸭蛋,然后说:“这些留在家里吃,其他的要卖了,回知青点后要和萧长民知青分账”。
华潇春心痛的看着儿子,说:“家里不要,是你们辛苦去抓的,都卖了。你坐着休息一下,你爸就快煮好面条了。”
刘正茂走了几里路,又过了饭点,感觉到有点累还饿了。
就坐在堂屋八仙桌旁的长板凳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这时他才打量一下这个家,跟宿主记忆没有差别,进门就是一间堂屋,挨着堂屋的是三间卧房,后面还有一间厨房、一个茅房、一个十几平方杂屋。房子后面还围着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里种了棵芭蕉树、一棵鸡冠花、一棵香椿树。
刘家以前开豆制品作坊,原来盖过一栋木楼,文夕大火时被烧掉了。这栋房子是抗战胜利,于1947年重建的。
房子总体面积不小,但墙壁却寒酸得很,是所谓的竹篾墙。实际就是用树木搭好框架,再用竹篾编成墙后再糊上泥巴,刷上白石灰浆。
这种材料建成的房子,既不隔热也不隔音,天气潮湿时,墙壁还易发潮掉灰。
不一会,刘父就端着一大碗煮好的面条出来放在八仙桌上,说:“正茂,趁热吃。”
如果在后世,面条是很普通的食物。在1975年,江南省会的居民家,每月只能凭票买两斤面。很多人家里都舍不得吃面,要留下应急。
亲戚家互相送礼,面条也是上好的礼物。刘正茂肚子饿了,在自己家里,也没客气,端起面碗就吃。
华潇春这时坐在纺麻机边纺麻绳,刘父就坐在刘正茂对面看着他吃面。长期啃红薯,偶尔吃一碗有油水的面,那就是美食。
刘正茂不但吃完一大碗面,还把面汤都喝干净,才露出满意的样子。
刘父接过面碗送到厨房,又拿一条搓好的洗脸毛巾到堂屋递给刘正茂,说:“擦把脸。”刘正茂接过毛巾,说:“谢谢爸!”
听到刘正茂说谢字,在一边纺麻的华潇春心里一惊,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刘父。暗喜:“才出去一个多月就懂事了,还是伟人说得好,年轻人要放到广大天地里去锻炼。”
等刘正茂抹好脸,刘父接过洗脸毛巾,顺势坐在板凳上,问:“正茂,下放后,你过得怎么样?”家里还有的女儿下放七年了,只回过三次,偶尔写封信回来,也是讲农村很好,要家里别担心。
好几次刘父想去女儿那里看看,可是自己成分不好,要出远门必须跟街道和派出所报备,他怕麻烦就打消了去看女儿的念头。
面对宿主父亲发问,刘正茂也没有顾忌,直接照实说了下放地情况。
下放地知青点本来有一个带过队干部和十多个知青,现在带队干部走了,知青在非农忙时也走得只剩下自己和萧长民。
当地人均耕地很少,不到8分地一个人,一个记十分工的成年人劳作一天,年底核算也只值8分钱一个工,很多家庭年底还欠生产队钱。
地少人多,社员大部分并不欢迎知青去跟他们抢粮食,知青出不出工,生产队都不管,知青少出一个工秋后少分一些粮食。
刘正茂的父母听到下放地这样情况也没法,心里想着每月自己省一点,多救济一下儿子。
他们家,刘父前年几年办了退休,有38块的退休工资,刘母在家纺麻,每月也能赚个20块左右,家庭经济情况还过得去。
所以刘父每月给女儿寄10到15元。让刘父忿忿不平的是,别人退休时可以有一个子女顶职,轮到他退休时,单位就讲他成分不好,不但不给他子女顶职,还不安排一个临时工。
刘正茂继续讲到春汛时,冒险下河救了一个人,自己因此还失踪一天半,最后被别人找到时都没有心跳了,幸好遇到一个好赤脚医生救了自己。
华潇春听到这里,哇一声就哭了起来,她很自责,1958年公私合营时,要不是照顾自己的两个亲戚,多报了几个雇工名字,自己家就不会被伐成小资产阶级、也不会连累儿女全部都下放。
她心里想,要是这次儿子救人牺牲,自己怎么对得起他?刘父:“正茂,你能救人就是好样的。
但我们刘家决不能忘恩负义,这次你回知青点后,一定要上门感谢那个发现的人,还有那个救活你的赤脚医生。”
刘母流着泪问:“你救起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被你救起那个人就没表示吗?
刘正茂:“妈,我救起的那个人,身体很差,现在还咳血。而且他还是一个右派,一个大右派,也是被下放到哪里的,不准跟外界接触,公社还经常派人来监视他。正因为是救了他,公社都没给我表扬,只有生产队暗中发了十斤米给我。”
刘母很是不服气,舍命救人都不表扬,什么世道?刘父却说:“也是个苦命人。”
刘母突然想到一件事,自己家成份不好,邻居里就有一户人家是积极分子。儿子回来被她们家知道后,保不齐就会去居委会嚼舌头,自己晚上要主动跟居委会主任联系一下,不给积极分子讲闲话的机会。
“爸、妈,这些鸡鸭和蛋要卖出去,请问你们有办法吗?”刘正茂不知道江南有没有黑市,所以问一下。
华潇春:“崽啊,我家成分不好,你不能去黑市卖货,万一被抓到,你讲不清。你莫急,等下我想想办法看。”
刘正茂:“爸,我救的那个老王头咳血,能不能帮他搞点药。”刘父:“正茂啊,没搞清病情的情况下,不能乱吃药。最好是送他到医院看看再说。”
刘正茂:“如果县革委会不批准,他不能离开下放地。就算能送到医院,也没钱看病,很难办。”
刘父:“明天我回单位医务室问一下医生,看看他怎么说。”主要是去单位拿药不要出钱,这点刘父没说。
下午,刘正茂就出门在市里转,按她母亲提示找那个黑市看情况。
转来转去,最后在城门口一条小巷子里找到所谓的黑市。
他走进巷子,就被巷子溜达的几个注意到,跟他走了几十米后,那些人根据他年龄判断,他不是派出所的人。
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过来,悄声问:“小老弟,你要出什么货?粮票、布票,或者其他东西,拿出来看看,只要合适我都收。”
刘正茂左右看看,附近没有其他人,他才说:“我没你讲的东西,你们收鸡蛋和禽类不?”
那个女人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然后问:“你是知青吧?在乡下偷的这些东西,我们这里都不收,要卖的话,你拿到居民区去卖。提醒你一句,别被基干民兵抓到。”
既然这里不收禽蛋,刘正茂也不想惹是非,就快速离开。
回到家里,他还在想去那个居民区卖禽蛋的事,就听到巷子口一个女声在喊:“刘知青,刘知青在家吗?”
刘父:“正茂,外面好像有人在喊你,出去看看。”刘正茂出门一看,是萧长民的姐姐在喊他名字,他喊道:“萧姐,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