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
夏家父母一阵吵闹,闹得夏雪诺脑仁嗡嗡嗡的,直到医生检查离开,她才有时间静下心躺在床上。
明明身体很累,但是头脑却异常清醒。
通过年轻女警和夏成龙的话,显然,警察并不是第一次来找她。那么,之前前来是为了什么?
车祸?
若是车祸,夏家父母为什么阻拦?
而且,听女警话里话外,没有一点提到过自己的车祸,反而是夏母,提到自己的失忆同明德中学的那场大火有关。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隐瞒真相?夏家父母到底想要隐瞒什么?
北国初夏的日光,透过干净整洁的玻璃窗照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细小的浮尘。
那光是有温度的,可夏雪诺只觉得周身寒冷。她咬紧牙关,强撑起身子,飞快的从床旁抽屉里摸出纸笔,将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付诸纸上。
笔尖与纸张摩擦,在寂静的病房里,发出“沙沙沙”的微响。
纸张上,“明德中学”四个大字占据绝大面积。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个可怕的诅咒,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首先,明德中学的那场大火是意外吗?
如果是意外,那么为什么夏家父母对它讳莫如深,万般逃避,甚至在她面前绝口不提?
如果不是意外,那么她又和那场大火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明德中学发生命案,警察第一时间会来问询她?
夏雪诺的脑海里蓦的出现视频里那个穿着暴露,用灵异探险引流的十八线女主播。
女主播曾说过,明德中学的那场大火中,宿舍楼里的人全部遇难,只有一个幸存者——
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
——那个幸存者是谁?
夏雪诺之前想当然的以为是米雾,毕竟,米雾曾在介绍自己的时候特意强调,他是明德中学的学生。但是现在,她直觉——
那个幸存者不是任何人,而是她自己!
若她才是那场大火的幸存者,明德中学再次发生命案,警察出现问询,就都能够解释清楚。
还有无法摆脱噩梦中,地狱的烈火,无数烧成焦炭的人影,凄厉的哭喊——
“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我好痛啊,我好冷啊!你为什么不下来陪我——”
甚至是异世界中第一个世界反复出现的场景——那些墙壁上被火炙烧的痕迹,扑面而来灼烧的味道——就都能与现实连接起来。
这个认知让夏雪诺瞳孔紧缩,身心俱震。
真实与梦境混淆,共同构成铺天盖地的恐惧,让夏雪诺一时头脑锈住,无法思考。握着铅笔的手颤抖着,手心全是冷汗。
她直觉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此时的她如掉入深海般,上下沉浮,无处逃离,更无力逃脱。
“怎么办?”夏雪诺痛苦的抱住头,手心被指甲抠出血迹,鲜血一滴滴的流下,顺着铅笔笔杆,在纸张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红色圆点。
“救救我——究竟谁能来救救我——”
红色圆点快速扩散,迅速染红了“明德中学”四个大字。
夏雪诺就是在这一片猩红中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窗外依旧阳光明媚。
阳光透过夏雪诺薄薄的眼皮,将她的视线渲染成温暖的红色。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类似纸张抖动发出的声音。
夏雪诺猛地睁眼,迎面对上附身的米雾。他距离她极近,正弯着腰,试图抽出她双手压住的纸。
夏雪诺:“你在干嘛?”
夏雪诺飞速后移。
夏雪诺:“你怎么在这?”
她动作太快,抿紧的嘴唇和绷直的肩背落在对方桃花眼中,映出来不及掩饰,赤裸裸的惊慌和戒备。
“啪挞”一声轻响,是铅笔滚落地上的声音。
米雾一个错神,等到再看向夏雪诺时,女孩又恢复了往常冰冷冷淡模样,好像刚才的惊慌失措都是米雾的错觉。
女孩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冰凌凌的,即使白天充足的日光将她笼罩包裹,也看着渗人。
米雾愣怔了下,轻咳一声掩饰住暂时的失态。
“我为什么在这?”米雾勾唇一笑,“这家医院都是我的,你说我为什么在这?”
夏雪诺:……
她低头瞥向贴紧胸口的纸张,纸张表头用蓝色的字体印有“安达医院(冀州市分院)”的标识。颜色清新又高级。
夏雪诺虽然失忆后接触外界的消息有限,但也听说过安达医院,作为一家针对高端人群的综合疗养性医院,安达医院很出名,几乎全国各大城市都开有。
据说,因为其对病人信息的高度保密,是高官富商的首选。
可就是这么一家
主打高端保密的医院,招来了警察、夏家父母,以及一看就毫不知情的夏成龙,还任由他们在她面前上演这么一出。夏雪诺眸低幽深,不觉加重力气,纸张立刻出现很深的褶皱。
“哎,小丫头,要不是我,你以为自己现在能在这?不定在什么地方趴着呢。”米雾变脸极快,立刻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模样,他悠闲的迈着大步靠近夏雪诺,一屁股坐在床边,单手撑脸,桃花眼中满是笑意:“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谢谢你救命恩人——我?”
话虽然说的轻佻,眼神却不住的往夏雪诺手中的纸张上瞟。
夏雪诺警觉,立刻将纸张攥成一团,捏在手心里。她动作太大,牵扯到手心伤口,不觉轻声“啊”了一下。
然后,那只手就被男生像是什么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
“哎呀呀,这是怎么搞的啊?女孩子的手最是娇柔了,怎么能这么粗鲁对待?”米雾说着,将纸团拿出,毫不在意的扔在旁边,从衣兜里掏出块方巾,仔细的为夏雪诺包扎伤口,还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桃花眼里满是疼惜。
而明明他们在医院,他可以用医用纱布包扎。
“我的包扎手艺如何,好看吧?”米雾挑着眉,沾沾自喜。
夏雪诺望着包扎漂亮的伤口,想的却是第一个世界,阿墨曾为娃娃包扎过。娃娃提到,阿墨家祖传三代都是医生,也开有医院,似乎很出名的样子。
那么——
“米雾,你认识一个叫阿墨的男生吗?”夏雪诺试探问道。
“阿墨?”米雾桃花眼中闪出一丝不解。
“对,和我们岁数差不多,也在上学,家里都是从医的,也开有医院。长得……挺好看的。”
很显然,夏雪诺的最后一句话引起了米雾的兴趣。
“男生?挺好看的?”米雾危险的眯起桃花眼,“有我好看吗?”
夏雪诺:……
这是重点吗?
“好了好了,无所谓啦。”米雾挥了挥手,“不过,是名叫阿墨吗?怎么听都不像是真名啊。”
两个世界,第一个世界不能说出真实姓名。第二个世界不能透露真实信息。夏雪诺一直没有机会询问,只能摇了摇头。
见状,米雾狐疑的眯起桃花眼,“小丫头,你不是被坏人骗了吧?那人是谁,网恋对象吗?”
网恋你个头!夏雪诺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有暴打某人的冲动。不过被米雾这一插科打诨,心中一直弥漫的恐惧消散不少。
夏雪诺快速收回之前忘记收回手,尽量拉开与男生的距离。
对于米雾的询问,她看向窗外,选择彻底无视。
“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又不理人?”米雾委屈脸,面上有点受伤。
夏雪诺继续不理他。
“我是为你好!”
夏雪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在米雾见好就收,半晌后,桃花眼一弯,笑道:“好啦好啦,我一直在国外生活,也是刚回国,不太知道国内的事情。不过,你既然说了,我会特意抽出宝贵的时间,帮你问问的。”
一直在国外生活,刚回国?那么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是明德中学的学生?
夏雪诺蹙着眉盯了米雾一眼。
米雾桃花眼一眨,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自觉后挪,一屁股坐在床脚的陪护椅上,翘着脚掏出手机看视频。
他是故意的。夏雪诺直觉。
他故意说漏嘴,变相告知她他不是明德中学的学生,更不是那场大火的幸存者。
夏雪诺还记得,是男生让她第一次听说“明德中学”,以及了解明德中学的那场大火。
那么,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病房里,一片死寂。
不知道是米雾耳聋还是耳机漏音,视频里的解说外泄出来,在静谧的病房里意外清晰。
“各位宝宝,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网上流传命案的发生地——明德中学!”
又是明德中学?
夏雪诺心中一颤,整个人宛若定住。
“想必各位宝宝都已经知道了,三天前的凌晨,有探险主播发现这里死了个人,那死状老惨了,被割了舌头,血流干了后又跟晒腊肉似的吊起。那风一吹,整个人随风摇晃——”
是明德中学发生的命案。夏雪诺竖起了耳朵。
只是,三天前?
夏雪诺偏头盯了一眼床头的电子日历。刨去夏家父母闹剧之后她再次昏迷的时间,这一次,她竟然昏迷了两天两夜?
她自知自己身体不好,营养不良,气血亏空,会晕倒不奇怪,但是怎么会昏迷那么久?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昏迷的?
视频里,解说继续——
“这场命案在社会上引发了巨大恐慌,据警察公布的消息,死者姓何,曾经是明德中学的学生——”
姓何?
夏雪诺想到什么,猛地抬头。
“米雾,把你手机给我!”夏雪诺道。
“怎么,你也对命案感兴趣哇?”米雾翘着二郎腿,仰躺在座椅上,闻言微微抬眼,好整以暇。“只是,别后悔,很可怕哦,小心晚上睡不着觉。”
夏雪诺已经习惯了米雾这种花花公子式油腻的说话方式,心说:再可怕的场景她都见过了,会害怕这?
然后,一张清晰□□照片充盈整个手机屏幕。
屏幕上,死去的男生两颊深陷,面色蜡黄,一双眼睛血丝遍布,透过歪斜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惊恐的直视每一个望向照片的人。
照片是从下往上拍摄的,可以看到死去男生的颈项被一根粗麻绳吊起,悬挂在半空。他的嘴半张开,舌头吐出,却只有半截,伤口处血迹已经化脓干涸,留下一道黑乎乎的血痂。
黑红色的血液染红了大半衣服。
照片是高清的,放大照片,男生上衣外套胸口处,赫然有“明德中学”的字样,字体上方的标识是一只张开的手,手掌外翻,手心里是一只睁大的眼睛。
是小何!
异世界同现实世界再次交汇,夏雪诺脑中“轰”的一下,一个战栗,好险没有抓住手机。
“怎么了?”米雾飞快向前,抓住了夏雪诺抓着手机的手,飞快抬眼看了她一眼,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随即戏虐般笑道,“我就说很可怕吧!怎么,吓到你了?”
夏雪诺掩饰般的低眸,摇了摇头。内心却如同经历一场十级地震。
她原本猜测,异世界中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梦境,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即使逼真,也只是现实的投影反射。而现在,一切都颠倒过来。
虽然进入异世界前,在米雾给她看的美女主播探险视频里,确实有人被吊死。但是只是黑幕里远远的一瞥,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直到异世界里,夏雪诺才知道小何这个人,得知小何的模样。而再次返回现实世界,才发现现实世界里真的有小何这个人,而这个叫小何的男生又在现实世界里死亡了,还是同异世界一模一样的死法。
所以——
夏雪诺能够得出两个解释。
第一个,一定程度而言,异世界是和现实世界是联通的。现实中的死亡会造成异世界的死亡,而异世界的死亡会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
如果这种解释成立,那么就证明,异世界里出现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娃娃、阿墨、璐璐……还有男生——季冬阳!
当然,还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
她曾经和小何在现实世界里产生过某种交集,亦或者说,在现实世界里,她亲眼目睹过小何的死亡,所以才会在梦境中异世界再次呈现。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她忘记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够亲眼目睹另一个人的死亡呢?
答案显然只有一个——
那个人就是凶手!
一刹那,夏雪诺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全身的汗毛瞬间竖起。
难道是我杀了他?一个巨大的声音山呼海啸般回响在夏雪诺脑海,震得她耳膜生痛。
但随即另一个声音将怀疑声强行压了下去。
不会的,不会的。且不说自从苏醒后,她拥有完整的记忆,更何况,她只是个女生,怎么可能有能力杀死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男生?还吊在明德中学焚烧后的旧址上?
她既没有杀人的能力。也没有杀人的理由。
如此看来,第一种解释更加合理。
这么想着,夏雪诺重重呼吸几下,强行压下心中疑惑,一把抢过米雾的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九里沟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