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
好在下午除了老师偶尔抛来的探究眼神，夏雪诺倒是没有受到其他差别待遇。
趁着课间，她迅速的巡查了一遍教学楼。
果然如她猜测那般，学校按照有无姓名，将学生分开管理。她教室所在的一层还算热闹，课间有同学出来上厕所，其他楼层就不一样了，静悄悄的，和无人区一般。
饶是夏雪诺做足了心理建设，也屏住呼吸，惴惴不安，生怕不小心发出什么声音，几十张面无表情的脸“唰”的转过来盯着她，那情景想一想就足够竖起一身汗毛。
好在她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虽然那种熟悉的被监视的感觉如影随形，越来越严重。
有几次夏雪诺忍不住回头，却只看到“失去姓名的人”埋头伏案，笔下不断，发出规律的“沙沙”声。所有人的动作宛若复制粘贴，透着股提线木偶的机械。
奇怪的是，教学楼里只有标着教师办公室的屋子，门被锁着，隔着玻璃往里看，里面黑乎乎的，应该很久无人居住。
却没有发现所谓的“教务处”。
这在另一方面证实了夏雪诺的猜想。
那个传说中的教务处也许和医务室有着什么联系，毕竟夏雪诺只在那里见到过拿着名册的女人。
只是，只要想到那幽深如同血盆大口的走廊，潮湿焦灼的空气，以及密密麻麻的咀嚼声……夏雪诺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这个世界黑的很早。
伴随一点点黑下来的天，夏雪诺敏感的感觉到周围同学的变化。
恐惧紧张。
空气慢慢凝滞，压抑的让人窒息。
考场外。
“怎么办？我还没有背熟单词，就要考试了，怎么办？”
“糟糕，我明明记住了的，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不想死，不想死！”
…… ……
有受不住的学生神经质的在走廊上徘徊，边走嘴里边嘟囔着什么，情绪渐渐失控，控制不住的用手击打头部，甚至重重的撞向墙壁。
“咚”“咚”“咚”……
一下接着一下，一下比一下响。
直到头破血流。
饶是心大如娃娃也紧张的攥紧了拳头，紧张的来回踱步，嘴里把满天神佛，连同上帝天使求了个遍。
不过最后还是求到了夏雪诺的身上。
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成绩至上，神佛无效。
“大佬，我可就靠你了呀，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因为考位是固定的，所以夏雪诺和娃娃依旧一个考场。
夏雪诺不置可否。
她现在的心思全在教室外忽然出现的几张陌生面孔上。
惶惶不安的神情昭示着他们是新人。
夏雪诺本来以为新来的转校生和自己一样，是直接出现在考场座位上，代替失去姓名亦或者消失的学生。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那么为什么自己没有进入考场这一段记忆呢？
同这段记忆一起消失的还有答题的记忆。
夏雪诺蹙了蹙眉。
为了缓解娃娃的紧张，夏雪诺让她把这个世界的规则和注意事项告知新来的转校生。
经过同宿舍瘦弱女生的死，夏雪诺已经了解到，在这里很多人不是她努力就能够救的。她甚至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
她不知道这一批新来的转校生能在这个世界里活多久，但她希望他们能够多坚持一下。至少不要自暴自弃，毁灭自己的同时，也会成为“他们”的帮凶。
“大佬，我就知道，你和救我的小姐姐一样，都是好人。”
夏雪诺：……
对于拿到好人卡，她并不觉得开心。
然后就看到几个新人或是惶恐或是质疑的表情，他们绝大多数以为这是场梦。当然也有相信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兴奋。
“系统呢？这里有金手指吗？或是随机掉落什么法宝？我是不是要踏入人生巅峰了？”有新人问。
娃娃张着大嘴，一脸懵逼。
新人中也有不省心的，试图说服其他人和他一起寻找出口离开。
然后被跳楼的学生吓瘫在地。
广播通知所有考生进入考场前，逃了五个，跳楼三个，还有一个严重违纪被送往教务处。
几声惨叫后，夏雪诺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饶是马尾辫女生和她的跟班都微微变了脸色。
在广播机械声音的播放——
“请所有考生遵守考试纪律，违反考试纪律者按违纪处理。”
三遍过后，夏雪诺盯着眼前的试卷，心里更加质疑“偷”姓名的人。
她益发觉得不是“失去姓名的人”，也不是夜晚出现的鬼。
祂们同学校是
一体的。
而在这里，学校的规定代表一切，学生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他们”想要什么人的“姓名”太容易了，完全可以明火执仗的去抢、去剥夺，何谈“偷”呢？
如果这个“偷”没有用错，那么“偷”姓名的一定另有其人。
幸亏了不知道什么人放在她桌兜的笔记，夏雪诺答题很顺畅，又是第一个完成。
但是这一次她学聪明了，故意留下一个答案，等待娃娃抄录完后才写下答案，省的广播和催命一样催她交卷。
同时，尽量把字写得好一些，省的鬼画符似的让娃娃猜。
虽然为此她收获了监考老师的频频关注。可是她并没有违纪，且一直不曾停笔，“他们”没有惩罚她的理由。毕竟，在有“人”监控的地方，“他们”也是要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的。
至于无“人”监控的地方——
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马尾辫女生故意和夏雪诺比赛，题答得飞快。愣是赶在夏雪诺交卷前完成，出教室时还得意洋洋的瞥了她一眼。
夏雪诺不知道她是怎么帮助她的跟班作弊的，亦或者是她的跟班都是不露相的高人。总之，她离开后，几个人也纷纷交卷，跟着她一起离开。
夏雪诺没有和其他人暗中较量的心思。考试前，她已经从娃娃那里得知，她打着她的旗号，暗中招揽了一批“臭皮匠”，说是已经找到了明确的位置。
夏雪诺也不知道真假，但去看一看也无妨，也许有意外的收获呢。
然后，她们在楼下目睹到黄毛堵住马尾辫女生的去路。
“老大老大，拜托拜托，看在我们同学一场，求求你把答案给我一份，要不然我过不了晚上那一关，会死的！”
黄毛脸上不见了之前赢得奖励后的趾高气扬，弯腰勾背的模样活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因为他们人多，又挡在楼梯口，夏雪诺和娃娃无法通过，只好躲在阴影里，冷眼旁观。
“哎，你不是傍上新主人了吗？就是那个……哦，我记起了，那个弱不拉几，骨头拆了都没几两重的新转校生。怎么，人家没要你？”
之前食堂里企图绊倒夏雪诺的男生一脸嘲讽。
夏雪诺回头看了眼娃娃。
自从把答案相关的事情全权交给娃娃，她就再没有理睬，听男生的意思，应该暗中联系过她。
“大佬，你放心，这种人我才不要呢，恶心死了！”娃娃啐了一口。
“怎，怎么可能啊。”黄毛像是忽然被人捅穿了心事，陪笑着，“咱们这么多年的同学，那么好的关系——”
“谁和你关系好了？你特么还真的脸皮厚，不是你原来欺负老大的时候了！”男生一脸义愤填膺。
这可能涉及到马尾辫女生的隐私，夏雪诺往后退了一步，并不想知道。
“那，那不是当时我——”
“够了！”一直没有发声的马尾辫女生呵止道。“过去的事情我不想提起。只是我说过的，在这个世界为了自保怎样都可以，但是想要留下就不能害人。你害了人，我不会再帮你了。”
“我那不是迫不得已——”黄毛想要近马尾辫女生的身，被一群男生反扭胳膊压在当场。
这次连娃娃都忍受不了黄毛的厚颜无耻。更不要提一直追随马尾辫的跟班，几个男生说着就要上拳头。被马尾辫拦了下来。
“算了。”马尾辫女生冷冷的扫了眼黄毛，宛若看一个死人。“你走吧，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
说完，挥了下手，示意几个男生放开黄毛。几个男生脸上皆是不情不愿。
活说到这里，夏雪诺大致知道了马尾辫和黄毛的恩怨。她本来不喜欢女生，现在反而对她有了改观。
其实女生明明可以用假答案骗黄毛的，这样他连自己究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夏雪诺暗暗想道。
入目处，黄毛脸色瞬间变得凶狠。
“你真的不肯帮我？”黄毛厉声道。
马尾辫女生没有回头。
“好！”黄毛咬着牙，狠狠的说，“好！你不仁，那你就别怪我不义！”大有鱼死网破的意思。
女生应该也察觉到不对，脚步顿了一下。
此时，广播响起考试结束的声音。
无数的“人”走出教室，涌下楼来。
夏雪诺仰头往楼上看了两眼，生怕哪个想不开跳下来砸到她，那可真是无妄之灾。
再回头时，黄毛呈现出一种神经质的癫狂。
他埋着头，翻着双三白眼，死死的盯着马尾辫，双唇开启，说出个名字——
“王静怡。”
声音极轻，但听在马尾辫耳里却不亚于天崩地裂。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青白，整个人站立在那里，像是被雷击中，一动不动。
然后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
下来。
“你特么——”一个寸头男生挥着拳头冲上去。
“何宇，你特么也得死！”黄毛硬生生的扛过了这一拳，弯着腰口中溢出点鲜血。
“捂住他的嘴，快点捂住他的嘴！”不知道谁在喊。
然后一群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夏雪诺的眼睛始终没有从马尾辫身上移开。
女生像是瞬间被抽去了魂魄，过了很久眼睛才眨动一下。
她们的动静太大，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学生。
“转校生20240312015、转校生20240312033、转校生20240312056、转校生20240313035、转校生20240313062严重违纪，请监考人员立刻送教务处处理。”
不知道是否是夏雪诺的错觉，她感觉广播声音难得一见的紧张起来。
周围一阵窃窃私语，黑暗隐藏了他们的面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谁偷了我的姓名？你们谁偷了我的姓名！”王静怡大喊道，疯了般冲向围观的学生。
“是不是你？”
“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姓名！”
“是你？……还是你!”
…… ……
王静怡早已没有往日的高傲矜持，眼镜歪斜着，梳的整齐的马尾辫乱七八糟，细碎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紧贴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癫狂的眼睛。
黑夜中，透出危险的味道。
“不是我，你这个疯子，走开！”一个男生受不了王静怡的纠缠，一个用力将她推了出去，好像她是什么晦气的垃圾。
其他人也都嫌弃的退后，生怕沾染上她半分气息。
王静怡倒在地上，嘴里不住的嘟囔着什么，神经质的脸上尽是惶恐和绝望。
忽然，她抬起眼睛，视线同躲在阴暗处的夏雪诺直直相撞。
“是你！一定是你！”
女生已经失去了神志，她怒吼着爬起，也不顾手掌磨破的伤口，朝着夏雪诺的方向冲来。夏雪诺迅速后退，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夏雪诺迅速回头，正好和身后人目光相遇。
是连帽衫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