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 章 志,诗
“张御史。”
张浚回头,发现居然是官家身边的红人李靖,他大感诧异,想不明白此人会有何事寻自己。
张浚字德远,汉州绵竹人,是晋名相张九龄之后,其父张咸才德兼备,曾同时中进士、贤良两科,不过在张浚四岁时张咸就逝世了,早年家庭的不幸成就了张浚早熟和冷静果断的性格。
“李统制,有何事?”张浚虽然奇怪,但是也没因为他是官家面前的红人而刻意讨好。
李靖来到了他的身边,低语道:“官家有事寻你。”
张浚一愣,自从官家落了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面见过官家,怎么今日官家居然想起来召见他。
李靖看他还在犹豫,连忙催促道:“跟我来就好,官家有事寻你。”
张浚也只能跟着他,一路来到官家的内室。
张浚进来的时候,萧州也刚刚停笔,对仗工整,张浚看出来是一首诗。
张浚刚要大礼参拜,就见萧州摆摆手。
他顺势就静静的站在那,等着官家吩咐。
官家好像很满意这首诗,如果官家叫自己鉴赏这首诗,自己应该这么拍马屁,让官家听的顺耳又不显得谄媚呢。
让他奇怪的是,官家却并没有招呼他,而是径直走到自己的旁边,环顾了自己一圈。
萧州一边绕着打量这位年轻的臣子,一边满意地开口:“德远确实好风采啊。”
张浚一听就容光焕发,甭管官家是为啥叫自己来的,能得到这句夸奖就是不虚此行了。
君可见,到今时今日为止,被当今官家如此称赞的人,即使环顾整个朝堂除了他张浚张德远以外,还有谁!即使是官家身边的第一红人李靖,也不过是在闲谈时被官家,随口夸了句“能文能武”而已。
不过这可不是官家尬吹,张浚确实是个世间少有的风流人物,二十出头就得了进士,而且自幼养尊,确实是个容貌气质佳的形象。
“官家谬赞了。”张浚谦虚道,心里虽然乐开了花,但是脸上可不能有沾沾自喜之色,不然就显得太没城府了。
“但是不知道,德远在史书中是何评价啊,是谄媚权臣驱逐忠臣的微末角色,还是与一心为汉鞠躬尽瘁的诸葛武侯类似呢。”谁知道萧官家却这样幽幽来了一句。
张浚傻了眼,刚才不是好好的吗,现在怎么就评判忠奸了呢,张浚张御史这种要脸的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在史书上的评价。
他连忙下拜:“官家,臣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我心。臣虽没诸葛武侯之才,但,报国之心却不比武侯少半分。”
“臣弹劾李相公是因为李相公确实多有不妥,而不是一些腌臜小人所认为的曲意逢迎,刻意讨好。”
官家只是一笑,张德远心里一慌,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表态,有没有打动官家。
“你觉得黄相公如何?”萧州突然话锋一转。
黄相公?
“黄相公是能臣,朝廷内外诸事被黄相公管的妥帖。”张浚回答,他对黄潜善其实也没啥好感,他也是想要抗金的,但是自己不可能在官家面前谈论一个相公的是非,不然没揣度对官家的心思,自己下半辈子的仕途就完了。
萧州不置可否。
这厮前世到底只是个九九六的打工仔,政治也是这半个月照猫画虎学来的,论心机城府是半点没有,所以说不了两句就图穷匕见了
“德远觉得,李纲李相公是什么人。”
张浚沉默了,他是真的讨厌李纲,虽然李纲和他一样都是抗金的,可李纲是真的霸道,是真的强势,是真的目中无人。
但是,就这些时光朝廷没了李纲,黄潜善等人越来越得势,朝廷对抗金是越来越敷衍,这就让他怀念起了李纲,虽然这位霸道相公有很多的毛病,但是朝廷至少是往抗金的方向去的,而不是像现在。
张德远到底是在官场厮混了几年的,他现在好像咂摸出官家找他的意思了,不过这个想法有些太过大胆,他确定不了。
“李相公无愧于朝廷和官家。”张浚突然脑子一热,心里一横,说出了这一句话,刚说出来他就后悔了。
官家对李相公的态度他是知道的,绝对是讨厌的,那个皇帝会喜欢如此轻视自己的臣子。
就在他以为他张德远会像诸葛武侯一样“出师未捷身先死”时,自己心中的抱负要胎死腹中的时候,突然,峰回路转,官家的眼里居然有了赞赏之色,张德远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一波是赌对了。他还明白,黄相公是要完了,李相公可能是要回来了。
但是,他并不怕李相公,虽然李相公是因为自己才被罢的,但是自己两次都是看准了官家的态度,自己的圣眷没少,抱住官家的大粗腿比什么都强。
萧官家明白了他的心意,张德远的抗金之意并没有变,不然也不会赌上自己的前程来替李纲说一个公道话,也有可能张浚是个聪明人,明白自己对黄潜善的态度,但是无所谓了,只要他能为自己所用就行。
萧官家拉着张德远的手来到书案边,指着这幅字,笑着开口
“德远之诗体现了德远之志,朕明白你的雄心壮志,朕愿意做刘玄德,也希望你做好朕的诸葛武侯。”
张德远一字一顿地轻声读着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张德远全身一震,他的眼睛好像湿润了,他想到了在东京牺牲的同僚;想到了身为臣子却亲眼目睹皇帝被俘虏的耻辱;想到了北方被金人和乱军蹂躏的百姓;想到了这几年的神州陆沉;想到了堂堂大梁的锦绣河山被胡虏糟践。
他和其他尚未失去热血的大梁男儿一样,心中自有一股意难平。
这个年轻的官员好像看到了洗刷这些耻辱的希望。
这个官家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他退到书案前,大礼参拜
“官家之志,就是臣下之志,臣愿随官家,驱除鞑虏,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