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陪读
“哇哦,这个故事在结婚后变得越来越精彩。”刘忻槐把书递给何斯嘉时,她没有问及书的来处,看到那盆一模一样的栀子她就知道了答案。
“是吗?我刚看到他穿来穿去的狼狈样,还有欺骗小姑娘。”刘忻槐看完本科录课视频中的一小段,确认它是可以正常播放的,就把整个超大的文件压缩发送出去。
“如果是反反复复的遇见,就不是欺骗,而是命运。”他的女朋友若有所思。
“生下一个有相同致病基因的孩子,是命运的另一面。”他收好电脑,把它放回书架上。
“很现实。顺应命运,向命运低头,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这就是活着。”何斯嘉已经合上书本,还给了他。
“现在我们去吃饭,这也是活着。”他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房间。
吃饭时,刘忻槐问她:“如果你是克莱尔,会怎么办?”
“我也可以这么勇敢,也可以去等待,因为它们本身就会让生活变得非常不一样,刺激,充满挑战。不过要怎么面对这么多个看起来不一样其实是同一个人的亨利,这是一种高级的情感技巧。作者其实没有去挖掘这方面,算是一个没填好的坑吧。”何斯嘉又反问,“如果你是亨利呢?”
“不要,我可不想赤身裸体在阴沟里醒来,有时又突然出现在马路上的车轮底下,或者掉落到图书馆的书架间,或者伤痕累累地从异国部落爬回现代的家中。太糟糕了。”刘忻槐想了想,“我只想赖在我爱的人身边。这部小说的设定其实对男主角很残酷。”
“的确是。按照这些情节发展下去,最后克莱尔死了,亨利还要在各个时空中继续穿梭。但是作者没有写到这些循环往复的东西,她也没想去填坑,她就是以超越时空的爱,结束了这个故事。”何斯嘉觉得很酷,仅此而已。
9月的最后两天,何斯嘉去听了廖导给本科生上的一门选修课,叫爱情心理学。课表是唐晓棠帮她找来的,她答应了要请他吃饭以示感谢。他们的革命友谊,算是延续下来了。
廖导的讲课依旧是精彩纷呈,座无虚席。据说他曾经在这门课的课堂上撮合男生女生进行爱的交流沟通,俗称谈恋爱,一个学期下来,竟然成了好几对。这件事被当成佳话,在s大传得沸沸扬扬,绘声绘色。廖导的名声,免不了传扬开来,遐迩着闻。
“爱的艺术是有规律的,但人们往往并不遵循这些规律。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但做心理咨询,理论研究和实践研究缺一不可,不论你偏向哪方面,另一方面都得精通。”何斯嘉对廖导的这番话印象深刻。她吃下了这颗定心丸,不再怀疑自己的选择。
离正式考试只有三个月了,考研的人没有节假日。这天晚上,7-201的姑娘们达成一致意见,假期至少上四天自习,然后才能玩三天,大家互相监督,不许开小差。
何斯嘉很是发愁,不知该怎么跟刘忻槐交代,他才给她规划好了一整个七天的行程。两个人想去的地方多着呢,动物园、植物园,还有中国电影博物馆,798,22院街区,今日美术馆,木马剧场,蜂巢剧场,北京人艺,南锣鼓巷等等。其实这些地方刘忻槐都去过了,只不过他想陪何斯嘉去一次,她可是连故宫和长城都没去过的可怜娃。
何斯嘉立刻跑到院子里给刘忻槐打电话。他沮丧地表示要过来“陪读”四天,让她不许拒绝。
“刘老师,好的男朋友不带这么黏人。”说出这话,其实她自己有点心虚。一直以来,她是付出得少的那个人。
“我就是要黏着你,让你再也甩不掉我,离不开我。”刘忻槐本能地任性了一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不计后果的举动。
“那我要怎么安排你?”她想他既然要过来,一定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也不会让她操心的。
“很简单,在你旁边给我留个座位就行。”他准备趁着这几天,把alvin的论文全部译完交差。接下来还有更繁重的任务,恐怕到时候就没有时间干别的了。
对于依旧满满地盘踞在s大自习室里的考研大军来说,这个假期的到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唯一不同的是,一向干燥的北京下了四天雨,每天不是阴转小雨就是小雨转阵雨,果然像那句话说的,“一层秋雨一层凉”,天气愈发地冷了,添衣换季的人多了。但是无妨,在年轻的人们那里,生活还是火热的。
刘忻槐把蓝白菱形格子的开衫毛衣往他的浅蓝色竖条纹衬衣外面一套,立刻增添了几丝学生气,撑着伞走在何斯嘉旁边,妥妥的一对登对的学生情侣,走在校园里有点惹眼。
到了第二教学楼门前,他把伞收了,牵住何斯嘉的手往里走去。手是温热的,她在白色休闲毛衣和打底裤外面穿了条大荷叶裙边的连体背带牛仔裙,衬得肌肤胜雪,看起来既暖和又可爱。
他们走到三楼东边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停了下来。刘忻槐从背包里拿出留有余温的三明治和牛奶,低声问她吃不吃。早上他过来得急,只来得及从g大食堂买了点吃的带上。
何斯嘉摇摇头,她早就跟他说她已经吃过了,只在一旁静静等他吃完。
雨声淅淅沥沥,雨丝从斜开着的窗子里曼妙地闪了进来,一下,两下,三下,裹挟着秋天清晨校园里的泥土和草木的气息,令人莫名地开怀。
“嗯,这个还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口?”何斯嘉正看雨出神,刘忻槐已经把金枪鱼三明治送到她嘴边。她顺势咬了一小口,拿起窗台上他打开喝过的牛奶漱了漱口:“这里面放了什么?味道有点特别,不过挺好的。”
她拉过那只手,正准备看看三明治,刘忻槐却快速地把它放在了窗台上,拿起了旁边的雨伞。“腾”地一下,伞被打开,罩住两个人的上半身。她的唇也被另一个唇封住,身体被一只大手揽在了他的怀中。
他轻轻地咬啄着她牛奶味的嘴角,充满柔情地吮啮她的每一寸气息。走廊上依旧宁静,只能听见窗外簌簌的雨声。他们已经两天没有见面。他把两天的思念,都化在了这个缱绻温柔的吻中。
五分钟后,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几下把三明治吃完,走进了旁边的教室。几个姑娘都抬头看了一眼,只有罗书蕾对他还有点印象,冲他挥了挥手。
刘忻槐笑了笑,在何斯嘉腾出的旁边位子上坐了下来,安静地开始工作。
“7-201”的群里却热闹起来。
“哇塞,老二你男朋友太帅了。”杜茹茹尽说大实话。
“你俩来上什么自习啊?应该去约会。这大假期的。”朱洁泠就是单纯觉得,自习室不适合他俩。
“就是,光并排坐那儿就是狗粮了,这屋里有不少单身狗吧。”杜茹茹终于把这件事跟自己联系上了。
“你男朋友真乖,这样都要陪着你。你是好样的!”罗书蕾想了想,又叮嘱道,“这几天你就照顾好你男朋友吧,我们三个一起,你自己监督自己好了。”
“谢谢姐妹们高抬贵手。过几天请你们吃饭。我们一起加油!”何斯嘉和杜茹茹都是第二次考研,朱洁泠和罗书蕾是第一次。她们几个都知道,何斯嘉的专业最难考,她也是最自律的那一个。看到身边的人是怎么努力的,自己就能跟着一起努力了,对于有着相同目标的她们来说,这一点很重要。她们之间的感情也油然而生,日久弥坚。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17:30左右,何斯嘉已经把杜茹茹几个安排在了s大南门对面烤鸭店的包厢里。她问服务员要了菜单,让她们先点着菜,自己出门去接刘忻槐和常纾勤。
他们是打车过来的,下车刚好跟她打个照面。刘忻槐迎上去抱了抱她,常纾勤笑着跟她打招呼:“嗨,何同学,还记得我吧?”
“当然记得,常老师。你可以叫我‘小何’,或者‘小斯’。”何斯嘉拉着刘忻槐的手,把两个人一起迎进了包厢。
她把自己的人挨个儿介绍了一遍。刘忻槐做了个自我介绍,就指着常纾勤道:“这是我朋友常纾勤,也是我g大的辅导员。上次你们应该见过了。”姑娘们纷纷表示记得。
常纾勤客气地跟她们一一握手,轮到罗书蕾时他问道:“你是江苏哪块儿的?”
“我淮安的。你也是江苏人?”罗书蕾很意外。上次从酒吧回来的路上,他加了她的微信,但是两个人没有联系过,没想到遇到老乡了。
“巧了,我也淮安的。”常纾勤乐了,明显兴致很高,“省淮中03级高一。我家就住淮中边上。”
“省淮中07级高一。老乡加校友,学长幸会啊。”罗书蕾也有点兴奋,并没有在意常纾勤握着她的手久久没有放开。
原本坐在罗书蕾旁边的朱洁泠马上站了起来,招呼常纾勤在她的位子坐下,自己坐到了杜茹茹和何斯嘉中间。六个人的饭局吃得很是开心,常纾勤开朗又幽默,把姑娘们的场子照顾得热情似火。假期后面这三天,姑娘们除了在7-201睡了一天、去798逛了一天,又去看了场电影之外,这就是最好的收获了。
常纾勤离开的时候跟大家告别,眼睛却是看着罗书蕾:“等你们考完试了,我再请你们吃饭。”
何斯嘉带头起了个哄:“哟哟哟,你俩先约吧,我们以后再说。”
罗书蕾倒是没有半点忸怩,只是跟他道了个别:“学长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常纾勤走了,三个姑娘也借机先回了201,只剩下刘忻槐拉着何斯嘉的手慢慢走在南门对面的马路上。
这几天,他们毫无例外地腻在一起,连何斯嘉跟姑娘们集体活动的时间都被他剥夺了。她还没抗议,他就振振有词,给自己找了好几个理由,比如他告诉何斯嘉,他要翻译一个28万字的学术著作,导师的交稿期限是10月底,所以他接下来都没有多少时间能见着她了。
又比如昨天,他们看完《心花路放》从电影院出来,他不停地抱着她不肯撒手,还问她:“你要抓紧点我,你男朋友这么优秀,你不怕我跑了?”她却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很诚恳、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小斯,我认识你的时候,那种感觉很怪异。就是莫名其妙的熟悉,好像我们早就认识了一样,我就预感我们会发生点什么不一样的事情。”
“什么时候?你第一次来上课,我迟到的那次吗?”她想不至于吧。但那时她确实被他吸引到了。
“不是,是后来你在走廊上打电话,我给你送资料过去。”其实那是同一天发生的事,只不过对他来说,不太一样。
她想起那天自己冒失的行为,其实有一点过分,不好意思地笑了:“那这算不算一见钟情?”
“如果真的有一见钟情,我想这就是。”他慢慢吻过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她的长发,十分虔诚。
又比如今天,他有一点患得患失,像个孩子似的想撒气。他们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开始讨论起关于称呼的问题。
“你以后,能不能换一种称呼?”他故意找茬似的。
“为什么?”
“……”刘忻槐很为难,说不清楚那种感受,“叫我老师的人太多了。你叫的当然不一样,但是很容易让我混淆……你还叫别人老师呢。”
“老刘?”
“不要,你二十三,我也才二十六好吗。”
“哦哦,知道了。小刘。”
他听得只想翻白眼。
“刘哥?”
“……”他差点想揍人。
“忻槐?刘忻槐?”
要是别人这么叫,就很亲切。可是听她这么叫,刘忻槐反而觉得不够亲近和特别。
“我最最亲爱的刘老师,你就别纠结了。”
“以后就叫‘亲爱的’。”他眼睛一亮,拍板了。
“好的,刘老师。”
“……”刘忻槐气得想怼回去,无奈女孩已经献上她的吻,让他开不了口了。
“内格罗尼,刘老师。假期结束快乐。”女孩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一样眨眨眼睛,收回她甜蜜的唇,转头跑进了那道院门。
刘忻槐站在10号院门口,看着她欢快地消失在夜色里,心情有些沉重。他还没有失去,但他一直都担心自己最终没办法拥有。
他往胡同口的方向走了两步,手机一响,他接了起来,又停在了原地。
这天晚上,常纾勤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立刻打给了刘忻槐:“你是不是没跟她说留学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说?”
席间吃饭时,他说了很多,也听了很多,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回来后他突然想明白了,他不能让刘忻槐犯这样的错误。
他能理解他心里的计较和害怕,当初安苏就是因为留学的事跟他分了手。可是这样捂着并不能解决问题啊,聪明如他,常纾勤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刘忻槐想过很多次,他笃定何斯嘉可以接受他留学的事,所以过一段时间,等事情有了确凿的结果再说也来得及。但万一到时她不能接受,可能就像他跟安苏那样,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分手。可是申请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是假设,鉴于他跟安苏分手的经验,他没有必要提前因为一件不确定会发生的事跟何斯嘉吵架。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留学成为两个人感情天平上的砝码。这一次,是何斯嘉先来到了他的世界,这个唾手可得的留学机会是后来出现的。若论先来后到,凭什么要因为留学而失去她呢?虽然这种比较是没有意义的。
他真的尽力了。上周一视频面试时,他跟沃克教授极力申请只去一年,但被否决了。教授说要在剩下半年的交换期限满了之后,让他改申公派留学,为期三年,一共三年半。
这件事深深打击到了他。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三年半,别说何斯嘉了,他自己对自己都没有信心。就算何斯嘉可以对他放心,他又怎么可能对何斯嘉放心呢?他们相处的时间还太短暂,这份感情还没来得及牢固,就要经受风雨的侵袭了。完全不可思议。
无论如何,或早或迟,他都得开口。他挂了电话,回转头看着院门好一会儿,终究没有勇气,于是大踏步离开了胡同,消失在人潮汹涌的大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