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衣锦还乡
天还没亮,许久就进山了,开了两个小时的山路,他艰难地把车停在了坑坑洼洼的路边。下车一看,心里凉了一半,这哪儿还认得出是辆什么车啊,就一泥巴胡出来的车模型。
他是听说村里修了一条大马路,才把余关的车借来的,谁知道是这么一条凹凸不平的路啊,这不是马路,这是一条把泥泞小路凿开的泥泞大路,还倒霉地遇上下雨,再体面的车也变得不体面起来。
看着被马路虐得惨不忍睹的车,许久想着回去还不得被余关大卸八块啊。
虽然被糊了泥巴,但它始终是一辆村里罕见的小轿车,当它出现在村口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了。天还微微亮,村里的人大都还没出门,听到声音都忍不住出来围观一下,瞅瞅又是哪家的孩子衣锦还乡了,跟着去家里坐一坐夸一夸,还能兜一兜糖果回去呢。结果当他们看见从车里出来的人之后又暗搓搓地退了回去。
许久推着个大密码箱,一手还提满了昂贵的补品,背上还背着好些礼物,像极了回家过年的返乡人,土里土气的。
路上遇到个扛着锄头低头走路的大老爷,许久清清嗓子大喊了一声:“张叔!”
张叔一抬头,看到许久之后楞了一下,然后笑着尴尬地啊一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低头就继续大步走了。
许久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只能继续往家里走,一路上都在打量自己的家乡。村里没什么变化,只有几户人家的房子从砖瓦房变成了两层楼的瓷砖楼房。
走到熟悉的大门前,许久看了看自家的砖瓦平房,里面黑漆漆的,爸妈好像还没起床。许久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紧张地拍了拍门。结果好半天都没人应,房间里也没人开灯。他继续敲了敲,起码敲了五分钟,眼睛里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光芒暗淡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坐在了门边的石坎上。
他在门边坐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却还是没有人来给他开门。他抬头看见前面不远处站了一个老人家,佝偻着背,头发花白,七十多岁的样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盯着他。
他认识,这是张叔的父亲。
许久站起来,他也没动,只是挥挥手,口齿不清地说:“走喽,两年前都搬走喽。”
许久心里一咯噔,刚刚他就在猜是不是搬走了,果然。
他朝前走去,想问问张爷爷知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结果老爷子往外挪了挪,又朝他挥挥手:“你也走吧,别回来了。”
许久看着张老爷子慢慢的走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还在原地站着。渐渐的有人扛着锄头背着背篓路过,曾经认识的不认识的,也只是朝他看了两眼,就继续往前走。
他突然想起那年在河边被村里人看到和班里的男同学拥抱亲嘴之后,妈妈骂他的一句话。
你真是家里的累赘,给祖上蒙羞!给全村人都蒙羞!
许久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把所有的东西全部堆放在家门口,也不管有没有人来拿,然后一步一步朝村口走去。
一栋楼房的二楼窗户里,有个中年女人披头散发地躲在窗帘后面,面色凝重地看着许久的背影,见他开车离开后,抹了抹眼泪,转身就朝床上坐着的男人踹了一脚,大骂:“都是你的种!”
男人比她更暴躁:“衵他妈的还不是你生的!生啥不好生了个死变态!”
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吵架的两岁小女孩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男人一把将她拽起来扔在床上恶狠狠地骂:“死人哭锤子哭!”
小女孩被吓到,哭得更凶。中年女人用力把他推开,把小女孩护在怀里,也忍不住哭泣:“你做啥子?自己儿子变态,气都撒在女儿身上?”
男人走出门,顺手把门摔上,震得屋顶都抖了抖,暴吼:“老子乐意!”
……
学校的美术室是独栋,只有三层,从上到下对应着三个年级的学生教室,连洗手间都是专门在二楼旁边专门修建的,又宽又大,外面还有一个宽敞的吸烟区,一三楼上下连着直达的楼梯,也很方便。
白图站在卫生间里的水槽边,边把脏兮兮的调色盘放进又长又宽大的水槽里边对着手机询问:“怎么样了?”
“你说什么?”许久的声音很大声,还伴随着很嘈杂的其他声音。
白图把声音提高了些:“我说你回家怎么样了?还好吗?”
“这儿这儿麻烦再冲洗一下啊谢谢。”许久对洗车师傅说完离洗车场远了一些:“他们搬家了,我没看见他们,我已经回来了,在洗车呢,余关的车被泥巴糊住了,你可先别跟他说啊,他要是看到他的宝贝车现在这个样子,肯定炸着毛追我几条街,先不说了,我再去看看有没有哪儿被颠坏了的地方,拜拜。”
许久噼里啪啦说完就挂了,白图都来不及多问一句。
昨天去今天就回来了,还没见到人。许久语气那么轻松,心里可不见得。白图收好手机,打算洗好画具就直接出校去找他,刚挂断电话,就听见有人在墙外面说话。
因为这里离教学楼比较远,平时除了来上课的美术生几乎不会有其他人再踏足。因此每次到了放学后的时间,这栋楼就像是无人区,现在又是夜深人静十分,所以谈话声显得有些异常的清晰。
“那个,那个上次被……会不会找上我们啊?我们会不会被警察抓住坐牢啊?”
“别怂啊阿新,有阿昆他爸在,不会有人敢找我们茬的。”说完他朝刘剑昆扬了扬下巴:“是吧阿昆?”
刘剑昆嘴里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靠在一颗榕树上朝远处张望,听到有人叫他,回头勾了勾嘴角:“放心吧,那种人无依无靠的单身汉,死了也没人在意。”
蔡祖新还是害怕:“万一,万一……万一……”
刘剑昆看他怂得快尿裤子的样,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害怕阿新,这点小事,我爸会处理好的。如果警察真的要查到底,也别担心,会有人去自首的。”
蔡祖新看他笑得意有所指,立刻心领神会,于是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旁边的赵子福。
赵子福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嘲讽的说:“怂货。”
白图知道这里常常会有一些叛逆的学生跑来偷偷吸烟或者密谋一些逃学的小计划,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刚想打开水龙头冲洗用具,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哟,我们的大功臣云尚来啦?”刘剑昆双手插兜,有些调侃地看着慢慢走过来的云尚:“点儿掐得真准!说十点就十点,一分一秒都不差,我就喜欢这样准时的人。”
“钱呢?”云尚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像是生病了。
“阿福。”刘剑昆朝赵子福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给钱。
赵子福把书包里的一包现金拿出来扔给云尚:“就不能紧跟时代用微信转账吗?”
云尚没理赵子福,接过报纸包着的现金后,冷冷的说:“以后我不会接这种打架的单子了,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刘剑昆显然有些意外:“怎么了?嫌钱少了?还是上次的事吓着你了?”
“就是不想再打架了,累了。”
“你要是嫌钱少,我可以加,要是真被上次的事吓着了,那就真的大可不必,那种事在那些地方很常见,况且他们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云尚听了之后也没什么反应,反正不管刘剑昆怎么说,他都已经决定好了,所以就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刘剑昆,然后转身就走人,似乎不想跟他们三再多呆一秒。
赵子福看他这傲气凌人的样子不服:“我□□怎么无视别人的话呢?有没有礼貌?”
刘剑昆拦住想要冲上去理论的赵子福:“算了,人家只是拿钱办事,礼貌另算。”
“帮忙打架还收费,他还真是开先例了,金腰带可真他妈了不起!”
刘剑昆不安抚他反而调侃:“哎,还真他妈是了不起,你要不服气也去打一个出来?如果还能像他那样打起来一个顶十,多好?”
赵子福被他气得吹鼻子:“昆哥你真的就这样放过他?”
刘剑昆摸了摸食指上的银戒指:“放过?条件这么好的打手,光是利益联系,不过瘾啊。”
赵子福一脸懵逼:“啥意思?”
蔡祖新在一旁小声提醒他:“昆哥的意思是想用点手段捆住他。”
赵子福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我他妈知道,用得着你说?”
……
“你少喝点。”白图夺下许久的酒,被许久躲开了。
“哎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酒量,这么点塞牙缝都不够,别担心。”
时间没有磨消家人对他取向的偏见,当许久还在想着能用衣锦还乡化解彼此隔阂的时候,他们早就做好了跟许久一刀两断的决定。白图甚至能想象当许久满怀期待站在家门口却发现家人早已人去房空时是如何的心灰意冷。
他知道许久心里一难受就猛地喝酒,只能陪着他尽量拦着一些。
白图一边给他剥毛豆一边问他:“小学的设计图余关还在画,我能帮什么忙吗?”
“让余关别画了吧,凉了。”
“啥?”白图剥毛豆的手一顿。
许久嚼了两口毛豆,五官都透露着嫌弃:“一点味儿都没有,你这买的五香的吧?一点儿都不爽。”
“资金不够吗?我可以先替你补上去。”
许久拿着易拉罐眼见又要喝,被白图夺走了。他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显得有些委屈:“公益社的人说村长拒绝了,说谁稀罕一个变态捐款修的小学,可别把孩子给教坏咯。”
白图听到那两个刺耳的字,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许久坚定地说:“你不是变态。”
许久委屈地咬着下唇,努力忍着眼眶的湿润。
白图把他揽进怀里:“饿死都不吃面包还不准别人吃面包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变态。”
许久闷声闷气地说:“我是要吃面包的。”
白图摸摸他的头:“对啊,我们小许久不但吃面包,还送给别人好多面包呢,多善良可爱呀。”
“真的吗?”
白图重重地点头:“百分百是小可爱啊。”
许久吸了吸鼻子:“白老师~我爱您。”
白图揉揉他的后脑勺:“既然他们不要你的面包,那你就留着吧,你不是说想要买房吗,正好这笔资金就自己存着,到时候如果找到合适的房子,余关帮你设计我帮你装修,怎么样?”
许久在他怀里使劲儿点头。他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说:“暑假要到了,山区的物资不是订购好了吗?暑假的时候记得给我一个运单,我过去支教的时候要核对一下。”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