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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岁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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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新岁盛景

    李僖没想到重尧王出现的第二天,太子就坐不住了。

    在内官监的外墙,李僖抱着木匠递来的设计图纸正打算回住所看看哪处还需修改,就被太子派来的人引了过来。

    “见过殿下,殿下贵体安康。”

    孙元仞没叫李僖起身,坐在轿辇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地行礼的男子。

    与那日负伤狼狈的李僖不同,不过换了个环境,披身干净体面的衣裳,那俊朗青年便很是从容,举止行礼间进退有度,忽略身体的缘故,倒真像是个玉石钱财堆砌出来的金贵主子。

    “起来吧。”

    纤直男子弯着背,一副恭敬聆听的低微模样,孙元仞打量着就笑了,这副马首是瞻的恭敬模样,是谁看了心里都无比的畅快阿。

    “李僖,你是个聪明人,不妨猜猜本宫特来寻你所为何事?”

    李僖低眸,敛着宽袖道:“奴才愚钝,不敢妄自揣度殿下所想,还请您明示。”

    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孙元仞从鼻间气哼了声,面上的轻蔑毫不遮掩。

    于他而言,无论李僖未进内官监之前处于何等高位,在皇室面前,终归只能是臣子,作为臣子,就要一辈子俯首称臣。

    而现在他需要李僖作用,还得亲自来劝说他投诚。

    “奴才?这两个字你这些时日说的不少吧?一朝为奴,从前朝数人尊崇的位置被拉下来,李僖,你能甘愿?”

    “回殿下,奴才不愿,可奴才身处其中,并无办法翻盘,只能认命。”

    孙元仞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笑出声,等胸腔情绪落下,又缓慢道:“李僖,认命和报仇是两码事。”

    提及报仇,李僖眼神一凛,又很快的松了神色,低头低眸道:“奴才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就算你想要弑父,本宫亦没说不可以,冯泉于你毫无亲缘感情,步步杀机想要逼死你,你心里不想反抗?”

    李僖抬头,清润的脸上是毫无愤恨的平和,对于所经历的背叛抛弃,亦没有怨恨不公。

    孙元仞挑眉,似是有些惊奇这是一个经历过这样事之后的表情,像个不争不抢的玻璃人心性,可同样为人,他不相信是人没有欲念感官,那样的人不可能有。

    报仇不行那就另辟路径,孙元仞点了点手腕,略带诱惑的语气道:“不想报仇也没关系,那你自己呢?在宫里生存可不是件易事,背景、人脉、金钱、能力,你有哪个?没有这些你能活几天?”

    李僖沉默,被别人说中了事实自己又无力反驳,只得保持面无表情的沉默。

    孙元仞摸了摸金丝的袍角,带了丝狠声威胁道:“李僖,本宫能出言救下你自然也能拿回你这条命,你要记得,你这条命很廉价,你要是没有价值随便谁都能掐死你。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本宫再问你一遍,投诚本宫为本宫做事,你可愿?”

    身为储君长大,孙元仞接受的从来都是君王之道,不会心软的轻易救下李僖,这次出言救人,是衡量利益最大效用之后的结果。

    若此人于他无用,那他自然不会心软,一道命令下去,不为自己所用的人也不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蓝灰色宽袖下的手掌紧握,李僖眼中闪过思量,本无意卷入皇室王权的更迭斗争,但眼下似乎是无可选择了?

    玉带蟒袍的男子似是等的不耐烦,耷着眉眼冷声催促道:“李僖。”

    李僖抬眸,双膝随着双手的动作跪地,伏地贴面道:“奴才愿意,还望殿下多多照拂。”

    早就预料得到这一结局,孙元仞意料之中的勾唇浅笑,眼中是势在必得的霸道之色。

    “雀令街半月前发生了一起命案,那人正好死在新建成的半条街上,我已命镇抚司暗中配合你查案,李僖,将事情办好,叫本宫看看你的诚意。”

    “是。”

    ……

    镇抚司是皇帝为了分三司的权力,加强中央集权的部门,各个都是从锦衣卫选拔上来的,其业务能力不用多说。

    李僖去也只是挂个名头,并不需要他紧跟案情,日夜查案。

    半月过去,案件已调查大半,李僖才得空回到皇宫,亥时夜暗,一个人提着灯笼漫步在宫墙下。

    又不可遏制的想到了冯泉,想着该如何对付他,当下局面该是没有前路的死胡同,他也该紧抓住太子这个稻草上岸,可李僖从来都是靠自己向前,太子这张牌终究是靠不住。

    静立着,李僖眼神变化深幽晦暗,师父在宫里一辈子,还为他留下条人脉,他必须要用好,必须报了仇。

    安静的宫院传来窸窣的声响,李僖敛下神色,举着宫灯找去,不过十步,在低矮绿丛前看到蹲着在找什么的孙静卢。

    四处无人,李僖微微前倾,道:“小王爷安好,您可是在找什么,奴才帮您一道找找?”

    “不用。”

    许是

    拒绝的太过武断,孙静卢手上动作不停,开口解释说:“郡主的玉簪掉了,我答应了妹妹要亲自找到,你别插手。”

    孩子终究是孩子,李僖还以为跟在孙毓身边那个自持稳重端正的嫡长子是个高高在上的,这一番话着实是把自己的秉性袒露了出来。

    李僖听他话没有蹲下一齐找,只是上前两步,宫灯举到眼睫处,为孙静卢带的那盏灯加了些力量。

    那奴才果真如他所说没上前,这般不争着帮主子做事想要得些好处的作风反倒叫孙静卢多看了李僖一眼。

    少年目光并不单蠢,带着疑惑的审视,隐隐眼神透过威势压过来。

    李僖与之对视,眼眸平静温和,在确定对方不再露出敌意后弯身,又一副恭敬谨慎的模样。

    烛灯光晕有限,随着时间暗夜又逐步加深,偏那小王爷蹲伏在地找了半个时辰都未曾放弃,将那两丛绿植翻了个干干净净。

    李僖未说一言,尽职的撑着灯,在孙静卢终于找到那支小巧玉簪时给予浅浅的一笑,守己本分,主卑分明。

    少年被侍从搀扶着起来,只不带笑意的弯唇点头,算是受了他这半个时辰的尽心,但也做不出什么别的表示。

    夜色愈深,各人脸色难辨,未及李僖肩膀高的少年端着仪态,眼眸疏离淡然,唯有掌心的那支簪子护得用心。

    今次的新岁盛会比以往都要庞大,孙昌季下了命令要大办,这是孙毓头一回以宾客的身份参加盛会,既要办好又要让他知道,如今在他孙昌季的统治下,西夏更超往日。

    这既是国力表露也是威慑。

    千盏各样式的灯笼放置在平京每个角落,虽是深夜,无需点灯足以看清前方道路如何,平常出门还需佩戴帷帽的世家小姐也都没了遮挡,同男子一般从容自然的走在街上。

    最亮的地方莫过于护城河之上,百盏烛灯闪烁,映衬着黑蓝色的水面不再暗怖,更像一块巨大的曜黑色水晶,闪着水光的潋滟之色。

    横亘在城内望江河之上的主城楼,华贵便服的孙昌季作为东道主正在向孙毓介绍着变化的京都。

    身为天子的男人炫耀之意十分明显,孙毓心里明镜,面上是一副好奇惊叹的见世面模样。

    无论是身为皇子时没有机会踏出过皇宫,还是镇边之后日日处在封地,他的确是初次见到中原这般繁荣盛世的情形。

    “阿毓久在南边,不知南境过节时可有何奇特的庆祝风俗阿?”

    提及封地,孙毓深邃的双眸浮现悲戚,南边多洪灾台风,时时经历之后寸草不生,那里的百姓每天发愁的是生存,是如何活下去,又哪来的闲情逸致去思考过节时玩闹什么呢?

    而皇兄久居京都,见过最苦的大概就是去救灾,见灾民饥不择食的争抢新出炉的窝窝头了吧,思及此,孙毓眼中流过讽刺,看得多了,才明白,阶层阶级,是这个社会一直存在的问题。

    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是解决不了这样的矛盾的。

    借着转身动作掩盖下来,孙毓好脾气的回道:“回皇兄,南方多水,每逢佳节假日,百姓会组织赛船、会比赛酿酒品酒,还流行吃各种甜食,哈,我家每逢这个时候都要消耗半个库房的甜食阿。”

    说到最后,孙毓抬手特意点了点身后的小孩,孙幼漪嘴里的甄糕还未咽去,双手捂着唇露出一双含笑的弯眉。

    孙静卢侧来半步,挡着红衣斗篷的女孩,与孙毓对视时,勾出一抹乖巧的微笑。

    话题扯到别处,吴有道收到下面人请示,弓着身子上前,问道:“陛下,亥时已到,可否要开船来?”

    “嗯。”

    转向孙毓,孙昌季好不神秘地说:“阿毓,先给你透个底,等会可别惊讶。”

    孙毓无奈一笑,打着商量道:“皇兄还是这般卖关子,您要给臣看什么?”

    孙昌季高深摇头,并没有解密的打算。

    不过片刻,孙昌季手指向望江河,示意他们那边看去,说是奇景在那方。

    那是一艘横跨三十丈护城河宽的巨轮,形象来说,是一艘被改为灯楼的轮船,金黄色的暖光席卷整个建筑,其上缠绕着的七彩绸缎无风自动,等船行近了,才知道那是数棵泛着金光的花树。

    四下惊叹倒抽的“嘶”声中,是孙幼漪先回过神,好奇着发问:“嚯!阿兄,是菩萨来了?”

    孙静卢小脸不见大的情绪起伏,一手拉过妹妹衣袖,一手食指挡在唇上,小声的叫她保持安静。

    光靠这景不过堆些金银锦缎就能造就出来,令人称奇的,在于被孙幼漪惊讶喊出来的“菩萨”。

    灯楼最中央,是一座悲悯平静模样的菩萨,随轮船航行,那菩萨的手臂亦可活动自如,宛如神仙显灵。

    更有甚者,见此神佛竟直接跪地叩拜起来,神色虔诚认真,信仰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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