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口
第三十章：灭口
连夜约见了杨廷和，到见了面，李僖灭口的决定还没想好。
“那户人家男主人前些年染病死了，老太太一人拉扯大儿女，现和女儿一家住在一起，远今，你可想好了要如何？”
对于好友请他调查那户人家，杨廷和猜的到原因，但那户人家着实无辜，可一方是好友安危，一方是无辜百姓，他做不了决定。
李僖停顿哑言，沉默的眸子望着他，犹豫与狠决的矛盾露出，他是真的不忍，但没有其他的办法。
“唉。”
杨廷和低叹一声，缓步过去，手放在坐着的青年肩膀上，声音拉长道：“你未想好，我来替你决定，远今，那种结局，请你接受。”
坐立的青年闭眼，沉默的承认了自己帮凶的身份。
告别杨廷和，李僖回到家中正好天际泛白，发冠还未卸下，院外便传来连续的敲门声。
李僖警惕回身，那头是吴有道缓和不容置疑的声音，“李大人，咱家奉陛下之命，护你上朝。”
吴有道退至台阶，双手垂立，鬓角的白色碎发没被幞头遮盖，不过四十的年纪，因着身体残缺缘故，早早白了头，皮肤苍白如雪，脸部线条也更加柔和。
他们只来了几个毫无武器的太监，且四下并无布控，因为并不担心屋里的人逃离。
吴有道了解的李僖，虽然谨小慎微，但是个有胆色的，未知全貌做不来临阵退缩之事。
不过几息时间，披了件外袍的男子眯着眼推开门，李僖掩唇打了个哈欠，颇意外道：“吴公公？深夜来访，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吴有道打量着男子松垮的白色里衣，没了大带的横挡，男子胸襟微露，更显身高修长，加之一副睡眼惺忪姿态，倒像是刚被吵醒。
宫里出来的吴有道同样擅长伪装，弯身和善笑道：“是圣上找您，说今日上朝有要事，命咱家一定请您亲自上朝。”
李僖不明所以的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拢拢衣襟，温和笑说：“还请公公稍等片刻，僖当整理仪表，端容面圣。”
“自然，您请。”
绯色官袍之外，是挡寒的斗篷，李僖裹着身子，同旁边走着的吴有道搭话。
“公公得陛下看重，不知陛下特命您来唤僖，可是朝上发生了什么要事？僖可要注意什么忌讳？还望公公提点一二，僖虽愚笨但受教，可莫要冲撞了陛下。”
吴有道并不回应他的试探，只装傻道：“大人过谦，您只要照常上朝秉事即可，其余的，全赖陛下定夺。”
李僖像是得了回答心定般，信赖的点头，不再言语，专注走着路。
行至太和门吴有道便出言告辞，平平站立在文官队伍，李僖安静敛目，冯泉就在他两排之前，手持笏板，向这边来回望了好几次。
李僖没动，察觉到那人不对，神情半分泄露都没表现，无论冯泉因何连连扭头，都与他李僖无关。
该有关的，是冯亓。
卯时到，官员陆续迈进金銮殿。
吴有道换了身斗牛图案的曳撒，昂首挺立间，尖利广阔的高喊一声，“诸官，谨守朝仪，躬请圣安，跪！”
孙昌季就是在众官员的叩拜之中踏上御台，龙椅，长期上位者威严的气势衬得明黄龙袍熠熠生辉，坐好了才道：“众卿起。”
“百官请起，躬请圣谕，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鸿胪寺卿丁不遇先出列言事，跪伏道：“贺圣上安，临近新岁，四夷朝贡，其中北狄小国王权更迭，并未向我朝递上臣服状，还请陛下定夺。”
古来四夷属国便臣服于西夏，年年朝贡，岁岁叩拜，以表忠心和庇佑，像这种公然对抗中央大国的情况，实有些不自量力。
“罗爱卿，尔以为何如呐？”
前排紫袍身姿修长的罗修远应声出列，半老的男人不显颓势，有正值壮年的精气神，眼尾皱纹更添几分儒雅成熟。
身处内阁掌握的朝堂动向就多，罗修远思虑片刻便道：“回陛下，臣以为，为人属国者，当怀柔之策无法推行时，蛮力镇压未尝不失为一种重新统治的方法。”
留时间给底下人讨论，等到主暴胜忍的那方讨论胜利，孙昌季最后做出收尾决定。
“丁不遇，你派一队人马即刻启程，奉朕旨意慰问之名，查探北狄忠君与否，若叛，罗修远，你去北部边塞，同宏烈大将军灭了那弹丸之地。”
事已谈妥，底下二人双双拜君归列。
冯泉垂首又向后张望，没等来李僖对视，动了动左手，收到暗示的岳诩提步出列。
“陛下，近来京城流言四起，关于工部李僖李大人是否身全体康一事闹得人尽皆知，臣亦知道此事关乎李大人声誉，只李大人亦是庙堂肱骨，此事亦有关于朝堂颜面，还望陛下断明事情缘由，还李大人一份清名。”
岳诩一脸正义，仿若真的为同僚
表述不公似的。
孙昌季俯视望过来，带着很明显的质询意味。
李僖更加俯身，谦卑垂首，恭顺意味十足，年过不惑，个子中等的胡缅易弯腰向皇帝行礼，立于跪着的岳诩身旁，一副和善模样。
“岳大人既有此心，不若就立于朱雀主街之上，揪住造谣者，挨个为李大人澄清，直到把所有流言攻讦说没为止，欸，岳大人脸色怎么一阵黑一阵青的，不知本官提议是否可行？”
岳诩沉着脸，高位上有皇帝注视着，哪怕再气愤，还要秉行着臣子之间的和睦。
“胡大人说笑了，下官只是为李大人鸣不公，全赖陛下定夺如何行事。”
“陛下！”
胡缅易回身，双手合十双臂大幅度的前伸，人不高不瘦，偏声音高昂清晰的传到很远。
“臣曾与李大人在翰林院之际见过几面，李僖之才，生平少见，恃才者，心细如发做事兢业，乃圆玉般难得，请陛下圣旨，绝了那些言语捆绑诬陷，万不可让朝堂的栋梁寒了一颗心呐。”
字字都是李僖，句句都是维护。
胡缅易从没想过那流言的真实性，他自认是李僖入朝的第一位知己，本就该在好友落难时候站出来，助其脱困。
“胡大人请不要混淆是非，我们在说李大人的身体，而非才情……”
“曹无羌，”胡缅易直接忽略说话的岳诩，向左前方的曹无羌故意发难道：“曹尚书，如今你的吏部也管得到工部之中了吗？如若是，你又将我朝御史台置于何处？你吏部是个个手都比别人长的长吗？我朝全依赖你们吏部就能运转了吗？”
年纪不老的曹无羌颇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是手下人和他离心，他从来没下过拉踩李僖的命令，又与他何干？
胡缅易不领情的转头，气性极大的哼了一声。
妄图取代朝堂官员的罪名可是一点都不小，曹无羌可以私下向胡缅易解释岳诩之事，但皇帝因为吏部出来的人管的宽而扫视过来的目光不容忽视。
曹无羌撩袍出列，向皇位上的孙昌季躬身解释说：“陛下，此事绝非我吏部主导，我部也并非要有取代全体同僚之意，岳大人不过一五品，万万代表不了我部，下官仅代表吏部，只知道做忠君之事，行利民之举。”
孙昌季被哄得缓和了脸色，脊背有些弯的倚在黄金椅背上，眼神扫过一群绯袍里面色镇静的主人公，脑子里思索着解决办法。
“耍太极拳，和稀泥。”胡缅易小声吐槽，并不满意对方不为李僖说话的言辞。
曹无羌觑了一脸意气填膺却不敢被皇帝看见的神情好友，悄声的不赞同的哼了声。
虽是流言，但看着也绝非空穴来风，仅凭朋友的朋友这点联系，还不足以令曹无羌付诸感情为其说话。
“即双方均有微词，那就验明正身吧，李僖，你随吴有道去偏殿，一验便知。”
元统帝话音即落，就有道“不可！”的反对声。
“陛下恕罪，微臣言辞不当，实乃言出紧急，事了定请您治罪。”
迎上孙昌季不怒而瞪的气势，胡缅易唰的双膝跪地，在寂静的大殿磕出很响的一声。
站立的曹无羌白了他一眼，颇有些无语，没人拦着你跪，跟谁同你争抢似的，什么稀罕样子。
李僖看得眼热，胸腔顿时涌起十足的感动温暖。
皇帝就是权威，皇帝说出的话就是圣旨，胡缅易敢为他反驳皇令，他何德何能阿？
“陛下圣明，李大人乃我朝正四品官员，一介阉人直视李僖隐私，与当众羞辱又有何异？若开了此先例，岂不是在朝为官各位都要先验明正身方可踏入金霄殿？若此事宣扬出去，不说我西夏官民中的影响，就说附属国邻国，他们会不会借机为难我国？又是否会被有心之人拿住把柄？”
胡缅易巧舌如簧，短短几句就将个人攻讦说成了家仇国恨，弱化陷害李僖的那些话，偷梁换柱般维护风暴中心的人。
孙昌季顿时烦躁的蹙眉，不耐烦的催促道：“这不行那不行，胡缅易，你给朕说说朕到底该如何做？”
胡缅易埋头伏地，扬声恭敬道：“回陛下，臣不敢。”
皇位之上的天子不屑的哼了声，双手搁于膝盖上，不再言语。
侍立身侧的吴有道躬身上前，提议道：“陛下，那谣言传李僖李大人乃宫中受刑被弃，这才捡回了一命，算算大概时间，那时净事房是曾玉主管掌事，何不将人叫来认认脸阿？”
也是僵局中没办法的事了，孙昌季扫过下首安静站立的李僖，询问示意都没有，只淡淡的“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