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之谊
第十五章：朋友之谊
“……好。”
挥手告别了驾车到一半的管愚，常悦充满歉意地说：“抱歉啊管老伯，下次一定不和你抢人。”
管老头非常有气概的给她挥了挥手，宏声道：“女娃娃勿谦，老叟我就当一回王逸少。”
坐在暖腾腾的常家马车里，没能让出主座的常悦端正坐着，三人待在一间方厢各自干着自己的事，倒也不显得气氛尴尬。
常悦左看看右看看，还是决定找看起来最随和的李僖说话：“李僖，我们跟着去会不会打扰你？你们工部有没有明文条例规定不许办公期间带不相干的人进来？”
合上书本，李僖唇角微弯的看过来，满眼的温柔包裹了那双略显忐忑的眼神。
“放心，不会打扰我，也没有规定他人不让来。”
心里松了一口气般，常悦瞬间没了担忧说：“那就好。”
下了马车，来来往往的大都是粗布短袍的壮年男子，一个个不觉得冬末严寒，露着小臂，健壮有活力。
到了人前，常悦倒是端起了姑娘家矜持的架子，面上虽好奇，但保持着礼数没有大惊小怪的胡乱看。
有人嫌过于燥热，就剥了上半身衣裳，露出健壮的臂弯胸膛。
李僖心里不喜，身子挡过去，引着常悦向别处走。
见了手底下的官员，安排好了职务之后李僖才闲下来，就看见临时务工院落里，在那棵白色夹竹桃树下安静站着的常悦。
白色花瓣要落不落的，更衬得旁边姑娘的恬雅。
这还是常悦鲜有的安静的时候，李僖没有多看，夹竹桃有毒，站在树下更是有被波及的危险。
“常悦，那是夹竹桃，花瓣有毒，你过来，别多站。”
“有毒为什么还要种？”
这个问题把李僖问住了，院里一直便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来来往往谁也没有多作注意。
“…威慑，入药，观赏作用？”
他的表情太过猜测，又带了点耿直，常悦扭头憋笑，两秒后又转过来，努力很正经的“嗯嗯”回应他。
李僖掩下莫名，提出说：“我带你转转？”
“好阿。”
郊区广阔学舍已建立了轮廓，林林立立的拔地而起，尽是未来教育学生的雏形。
常悦跟着祖母去过偏远地区，见过那里的孩子，只有两个词能够形容她初见那种贫穷的心情，就是震撼。
当生存都成了问题，甚至不得不易子而食的时候，教育最是发展不起来。
“这是我工部袁东袁大人起草的拟稿，年前始建，距今已有两个多月，初步估算下来，这些学舍能够接纳百位幼子。”
利国利民，当称得上数句称赞，常悦又很崇拜英雄，接着说：“袁大人真是个好官。”
“袁大人是位很有百姓报复且才情，师从鄢止夫，且在位多年监工奔波，其十岁的独子甚至不识得其父的模样。”
常悦微愣，父不识子？是在外太繁忙，来不及归家吗？
“还有，袁大人身在朝堂兢兢业业，其身并无清名。”
“…为何？”常悦问的艰涩，似是察觉到了那些不易困难。
“因为动了他人的利益，有官员不满他，就泼脏水，陛下又看中袁大人才能，他们就只能做那些腌臜的手段，就造谣，说袁大人监工，贪污，受贿，等等。”
一具伟岸的英雄形象倒地，常悦脑中只想象得到，那是一位勉强、心有余、但一颗真心都交付给了朝堂的潦倒人，还是一位辜负了家庭有苦难言的苦命人。
姑娘被情绪渲染的太过容易，李僖微微发笑，他见过袁东，后者看得很开，所以他不会像初听这个故事的常悦一样悲伤无奈。
“好了，自有后人记述袁大人功德，别低落了。”
将沮丧埋在心底，常悦点头，跟着身边男子的脚步接着走着。
本着开导她，李僖说了很多关于学舍建造工程的事，越了解，越走，越看，常悦就越震撼。
有那么些人生活得锦衣玉食，被庇佑在象牙塔里，同时的，就有更多的人，就像蚁群里的工蜂一样，劳作创新，乐此不疲。
一段话说完，李僖总结说：“荫庇万代，工在千秋，”他低头，又强调说：“工部的工。”
常悦懂，面上也更加动容。
“嗯，李僖，我知道……”
“大人，西边围墙被百姓灌溉时弄塌了，好几个师傅都被埋在青砖下，还请您赶快去看看。”
黑衣窄袖的吕良州来报，见到旁边的常悦，点头示意。
“我……”
常悦知他事忙，打断说：“你去吧，我不乱跑，就待在附近看看。”
“好，不是不让你转，小心些。”
常悦点头，向他挥了挥手。
处理完塌墙一事，李僖赶来分别之地，转了整个工地，也不见女子的身影。
面上染着焦急，李僖不由得提高声调喊：“常悦，常悦！”
“李僖我在这！”
声音从那片桃林传出，走上前去，口中呼唤着的人竟然踩在树枝上，常悦肩膀上挂着竹篮，手上还拿这个刚摘下来的双冬蜜桃。
侧身见因为没站稳，常悦身子晃了下，及时抓住旁边枝丫才没掉下来。
李僖跟着肉眼可见的跳了下眉峰，内双的黑眸中明晃晃的情绪叫做担心。
“上面有点高，有些危险，常悦，我扶你下来吧。”
“李僖，你想要上来吗来，我拉你上来。”
前后脚的两句话说出，常悦俯视着他，露出笑容，向他伸出了右手，白净细嫩的手心横在眼前，露出一截纤细柔软的手腕，其上戴着一对竹节编绳手链。
李僖看向常悦，就伸出了手，主动延续了那抹笑容。
触碰到那抹温暖，李僖不可控的心脏狂跳，身体不受控制般，身边萦绕着的全都是身边人的气味，淡淡的，强烈的。
等到坐定，李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怎么爬上树了？底下不好玩？”
“刚才有个这里的小男孩在树上，我好奇，他就把我拉上来了，喏，还有这个竹篮，也是他给的，说等会给他还回去就行。”
对于他没指责自己身为女子不尊礼教，没有闺阁女儿的规矩，常悦侧头看他面上露出疑问，口中就问出口了：“李僖，你不是最守礼吗？可你没有说我不守规矩爬树欸。”
李僖露出了无奈的笑，似是在觉得她问的这个问题答案显而易见。
微绷着脸，他故意问：“我是那种老古板吗？”
“哈哈，不是，但你是我见过的最遵守祖宗礼教的人了。”
常悦说的是小时候那次相识，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少年李僖背过身去，保全名声的催促她走。
还有再遇，李僖也是时刻不忘她的名节，常悦还以为他会时时刻刻很在意这些。
“男女有别之礼，保全的是你的名声，所以礼不可不守，而礼数并未说身为女子不可爬树外出，不可习字同男子一样在外打拼生活，所以我不会约束你。”
李僖缓声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番男女平等的话有多特殊。
“李僖，你觉得女子应该同男子一样地位？可这个朝代，都没人说过这样的话。”
常悦也很气愤那些尊崇男女不平等言论的人，好似女子天生就该是菟丝花，生来就要依附于男子才能生活，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她生活在一个不一样的环境中，虽然父亲多加偏爱于她，但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真的要在大事上做抉择，常悦相信，她一定没有长兄对这个家对父亲重要。
常悦有如今的见识，全都来自于祖母的耳濡目染。
祖母是个不同凡响的人，她教授常悦挺直肩膀，发展自己的喜好，哪怕面临别人的误解舆论，但是要坚持自己，常悦有男女平等的思想来自于祖母，可李僖呢？又来源于谁？
“是我自己想的。”常悦不知道她眼中的疑问有多直白，李僖轻笑，主动解释说：“读圣贤书，取其精华，多些易地而处，就能悟出这番道理。”
男子解释的眼眸过于认真且低头注视着她，常悦不由得心跳加快，脸颊慢慢的红了。
本是再对视下去就会旎旖的氛围，两人间却传来一阵肚子饥饿的叫声，常悦丢脸的捂住脸，先侧身过去。
好吧，脸更红了。
“哈。”
李僖笑得小声，不让她继续尴尬，解围说：“我去拿米，我们可以在郊外做饭。”
常悦挡着脸，只说了一声含糊的应答。
李僖去了工地上管饭的临时厨房，翻遍了米袋也只找到些整颗的大米，他们干粗活吃就吃了，可李僖担忧她吃不惯。
“没事李僖，我没那么娇贵挑剔。”
他还带了水和碗，常悦从树上下来主动挽起了袖子，作势要淘米，李僖一声“嗯”还没说完，手下先“夺”过了那些物件。
“嗯？怎么了李僖？”
“我来，既然是我做饭，怎么还要劳烦你。”
常悦噗嗤乐了，看得出他脸上还带着没请她吃好米的愧疚，故意逗他说：“虽然我在家□□选贡米，但还没吃过也没见过这种……大白米。”
后者脸上果然浮现一开始的愧疚，那双眸子含愧且湿漉漉的望过来。
“哈哈，”常悦吃笑，没再骗他很长时间，轻快道：“骗你的，比这还低廉的米我都吃过。”
李僖松了脸色，继续洗米，常悦蹲在旁边看，叙述说：“那年我被父亲勒令去乡下庄子，恰逢丰收，又恰逢天灾，院子里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剩余一些烂谷霉米，李僖，真的好难吃，可是不吃就撑不到去京都。”
姑娘本该无虞的脸上浮现些许忧愁，双手撑着下巴，空荡的目光看向天边，有些沉默。
李僖默了默，沉声说：“……以后都不会了。”
“嗯！”
常悦高昂且肯定的应答，并不只是顺从李僖的话，而是她真的相信李僖说的再也不会有那种生活了。
除了李僖会照看她之外，常悦自己也不会让自己再到那个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