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基地（一）
从南山基地出来后我没有回警局而是直接去了看守所，出示证件以后，我提审了何大智。
经过和魏老的谈话，很多以前我琢磨不透的事情现在都能依稀摸到一些轮廓。我有那么一种感觉，我离核心越来越近了。
那次在医院我与何大智对质，他就已经承认了对同胞弟弟何大勇的谋杀罪行，但被关押到现在，他从未把作案动机交待清楚。就算我推测的正确，是樊振国的授意，但何大勇毕竟是他的亲弟弟，能让其舍弃亲情，单纯的执行任务绝对解释不通。
现在我明白了，他不是简单的唯命是从，他是在牺牲自己，他也是南山基地的英雄。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保护我的？”
他穿着看守所宽松硕大的橘红色狱服，踩着蓝色的拖鞋，原本健硕的身形在这套衣服的衬托下倒显得有些许消瘦。我与他大概半个月未见，他看起来老了许多，目光呆滞，眼神涣散，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从警察到犯人的转变大概连他自己也未曾想过吧。
我坐在他对面，依稀还能够闻到他的汗脚味，心里不免一阵阵泛起了酸，为他，也为了何大勇。
我：“你放心，我没开录音设备，我们的交谈只有咱俩能够听到。”
我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跟魏老谈过了。”
何大智的眼神一亮随后又恢复了暗淡。
何大智：“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原本以为你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我猜到了，从魏老那里离开后我马上就来见你了。”
何大智：“我的使命完成了，没有辜负主任的信任，以后就看你们的了。”
我：“恐怕你的任务没有那么简单吧。”
他抬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道：“魏老启动‘扶摇计划’，只是确保我的安全就可以，但是没必要闹出人命吧，而且他可是你的同胞弟弟，你为什么非要杀了他？如果只是为了确保我的安全，你控制住他就可以了，并且当时你已经控制住他了，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促使你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他眼角动了一下，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地控制自己。
我：“何大勇，是谁的人？长风集团吗？”
何大智：“不知道。”
我：“你说过，我应该叫你师兄，你们兄弟俩都是我父亲的徒弟。”
何大智：“那又怎么样呢？”
我：“我不相信韩骁楚带出来的徒弟会背叛基地。”
何大智：“谢谢。”
我：“这么讲，我猜的没错，基地里也分不同的阵营，是吗？可能是两个，也可能是几个。”
我说完后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里逐渐恢复了一丝丝光亮。
何大智：“自从十年前那次事件过后，基地就变了，少了一份往日纯真，多的是市井之气，浓浓的钱臭味。”
我：“柳长风搞得鬼？”
何大智：“不只是他，师父和师母出了意外以后，很多势力蠢蠢欲动，都想来南山基地分一杯羹。”
我：“后来发生了什么？”
何大智：“基地早早就被渗透了，我们抓了一些人，但都不是关键人物。师母去世前将实验数据分成了三份分别加密，但还是有一份数据泄露了，为了防止实验成果被完整窃取，魏老干脆直接叫停了实验。后来我和大勇被安排离开了基地，你的父母也是这个时候出的事。”
我：“但你还是基地的人，或者说是魏老的人。”
何大智：“是师傅想出来的苦肉计，我也被当做背叛者一起被赶出基地，换了一个身份，等待命令行事。”
我：“原来是这样，那何大勇呢？”
何大智：“那时我们已经知道我弟弟叛变了，所以将计就计。十年来我一直潜伏在大勇身边，经过我的调查，大勇背后的组织，内部管理严密，成员之间的相互联系只依靠代号，互相根本都不知道互相的真实身份，而负责整个滨城市行动的人代号叫‘疯子’。”
我：“也就是说，‘疯子’的目的是为了窃取我母亲的实验成果，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弟弟想要我的命？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他想杀我的？”
何大智：“个中缘由我就不知道了，是魏主任提醒的我，他告诉我柳子阳已经死了，你会特别危险。”
我：“嗯，魏老和我说了，这是‘扶摇’计划，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最想知道的是，杀掉何大勇也是计划中的吗？是魏老的授意是不是？”
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我。
片刻的宁静后，我说道：“放心好了，我尊敬他，不会怎么样的。”
我尽量让我的目光很诚恳，希望以此来拉近我和何大智的距离。
何大智：“我们的路，好难走。”
我：“看出来了。”
我点了根烟，也给了何大智一根。
我：“魏老是想警告他们，同时先除掉后患是吗？”
何大智缓缓的吐了一口烟雾，“嗯”。
何大智：“韩风，我们一定要赢。”
我：“我对你和你弟弟的事感到抱歉，我很同情你们，但这并不会影响我的决定，你怎么断定我会和你们同一站队。”
何大智：“你是韩骁楚的儿子，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你别无选择。”
我：“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只想好好活着，一切恢复如初就最好了。”
何大智：“如果我告诉你，基地内鬼要对你父母的死负责呢！”
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从审讯室出来后，我一个人静静地走在看守所的长廊里，脑海里始终回荡着何大智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帮帮魏老吧，趁他还活着。”
怎么帮？去揪出基地的内鬼？基地里这么多专业从事保卫工作的人都没能成功，我凭什么能够解决。况且我自己现在的情况还是一团糟，迷雾重重。
夕阳穿过看守所走廊的铁窗，斜射在地面上，铁栏杆也映出了一条一条的影子。我像小时候一样，把这一条条黑色的影子想象成是陷阱，是悬崖边，是通了几万伏高压电的死亡之线，我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踩到这些绝命黑影，它们会“电死”我。我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我的身边暗潮涌动，可能一不小心，就坠入无边黑暗，丢了性命。
我躲着黑影一跨一跨地走着，不知从哪一刻起，我发现这些黑影都变了，他们不再是“电线”、“陷阱”、“悬崖边”，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柳子阳、柳长风、樊振国、何大智、陈瑶、赵小娥……走到夕阳的最后，我仿佛看到了魏老，他在终点等着我，风烛残年的样子。
“赵干事，今晚我请客”，我拿出了电话给赵小娥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