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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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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景是愿景,而生活又是另一种姿态,苏姑娘究竟有没有耐下性子改变的魄力,映棠不予期望,只是难得有世家女子能有如此眼界,她竟有些许佩服。

    不是所有人都能抛下安稳,选择未定的前程,苏姑娘此刻回家去,大可以养尊处优,不必为生计奔波,只是那般日子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头,连映棠自己都不曾留恋,又哪里狠的下心来劝人回头。

    只论今日,往后自有往后的烦忧,她莞尔一笑,拂袖捏起那块沉甸甸的金砖,柔声应好,“我给你一夜的功夫做好准备,明日离府,你便坐马车出城,我会派人在那里等你,而后送你去集贤坊,这一夜你大可以反悔,若是决定返回苏家,就别让马车停下,我的人自会明白。”

    苏姑娘缓缓摇头,极为坚定的否认了映棠的后半句话,抬起手腕拨弄那只玉镯,“今日我在香席上得了这支玉镯,方才觉得自己虚度了年华,这是我头一回只凭着自己的本事得来的东西,我很喜欢香粉,喜欢一切与香有关的东西,而今逃离了韩大夫人的掌控,何必再入囚笼。”

    “楚家的玉霞台名震京城,我曾有幸在香席上见过一回,后又偶然得一新制的香露,虽不在楚家名下,可我嗅见了相似的感觉。”

    这铺子不在明面上挂名,最适合安置苏景兰,映棠想到这一点,苏姑娘却也毫不避讳的提了出来,“这确是我名下的香露铺子,正缺个副掌柜,掌管库房香露配制,苏姑娘要是不觉着屈才,便就去那一处罢。”

    苏景兰起身相谢,末了,瞥了眼桌上的茶壶,新倒了一盏茶高举额前,迎着映棠的目光屈膝下跪缓缓俯身, “还请姑娘日后,多多指点。”

    映棠伸出欲拦的手顿了顿,半晌,落到那盏茶上,稳稳接过了手,这一接便是应下了一份承诺,苏景兰起身告辞,映棠放下茶盏扭头,联想到她往后所经之事,忍不住开口道:“等等,我还有一问,苏姑娘提到的方郎君,可是方元?”

    苏景兰愣了愣,点头道:“与表兄交好的方郎君唯他而已,方家幼子,分明是个聪慧的人,却如赤子一般,知世故而不世故,我曾以为他和我是一类人,后来才知道,是我高看了自己,从他身上我看到梦寐以求的样子,逐渐地从嫉妒变为欣赏,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倾慕,也想看看自己心,不过楚姑娘请宽心,我绝不会为了这起子儿女私情辜负自己。”

    如此……也好。

    缘分向来难以琢磨,有缘者此生必定相逢,这些事该由他们自己决定,苏景兰是个有主见的女子,而方元却尚需磨砺,他们合该在最好的时机相识。

    映棠不再过问,唤遇秋进来送苏姑娘离开,到了门口,苏景兰转身行礼,道声明日再会。

    映棠颔首,“替我……向大夫人问好。”

    苏景兰意味深长地瞧向她,笑答了一个好字,随遇秋离开。

    桌上还留着那块金砖,映棠拿起放到掌心,摩挲着金砖底部凸显的纹路,凝眉抚上心口。

    末了,她出门寻了陆鹤,将那小块金砖塞到他手中,“兰亭应当还在这附近,你去寻一寻,把这东西转交给迟大人,切记护着他入迟府,这几日让他别再出门。”

    悄悄从后门送走陆鹤,映棠栓上门转身吩咐见夏做好明日的安排,便点了赵三陪同亲自回楚宅与父亲商议此事。

    楚父听闻后并未急着回绝,待吩咐一名护卫出门查探苏姑娘的情况,才拉着映棠去了书房,低声询问道:“韩家大房不可信,她毕竟在那里生活多年,难免有所沾染。”

    映棠遂安慰道:“我虽对她有所怜悯,可也不是一味相帮,她深知大房无情,才暗中与老夫人合作,此人有些算计却也诚心诚意,香露铺子的账面脱离楚家,韩家大夫人想要拿此大做文章,怕也只会无功而返,不过更重要的在于,我想这位苏姑娘走时,应当不会忘了韩大夫人对她的教诲,势必……有所了断。”

    韩大夫人培养多年的姑娘,怎么舍得让她就这般离开,尤其在于苏姑娘并未去信本家的情势下,韩大夫人便是最大的变数,苏姑娘要想安然就在京城,就必须保证韩大夫人不得开口,兵行险招就要永除后患。

    苏景兰不是个对自己仁慈的姑娘,遑论对那位佛口蛇心的大夫人,想必多年的忍辱负重,当是积怨已久,不过比起她那对一心攀附权贵出卖女儿的父母,韩大夫人却有教养之恩,权看她如何抉择了。

    “咱们且看明日,韩家会传出什么消息,而后才知城外的马车该不该将人接回。”

    苏景兰选择了她,也要送容她选择,这一夜的功夫,考量在她,也在映棠。

    隔日,晌午。

    天气仿佛又渐渐转凉了,从晨时起天空便始终浓郁成一团白雾,昏暗寒凉不辨时辰。

    韩府外停了一架马车,寄居多年的表小姐素净无华,未着一钗一环,辞了身边丫鬟执意离府。

    韩府的大夫人病的更重了,马车离府后不久,又有几名大夫上门,府里一团乱麻,前前后后好几个小

    厮冲出门去,到衙门和韩宅寻人。

    路过的人知道出了事,一再托府里的熟人打听,王五低头背坐在汤饼铺子的角落里,侧耳倾听邻桌的菜贩子闲谈。

    菜贩子抓着旁人的手靠近,眼神四处打探过后,凑在人耳边笑说:“我估摸着这府上的大夫人多半是要不好了,你赶紧出城要你家老爷子打一副好棺来,指不定人家就等着要呢!”

    “去去去!”那人推开他,拿筷子一边搅面一边鄙夷道:“你当人家是咱们乡下地里的穷老百姓,那棺材铁定都得要镶金了才行,没得上门拉口棺材叫人打出去,你还是指望着出城多拉些菜,我看有的赚。”

    菜贩子一打趣,“这寒冬腊月的年头,还是你家有的赚,白事可也得有好几场了吧。我还是留着菜等这家的老爷新娶,这赶着红事上门,也添添喜气。”

    那人一听,筷子也放下了,啧了一声道:“这旧的没去,新的就来了?”

    “那可不,”菜贩子嘿嘿一笑,“今儿个早上来的人,叫这家的夫人给轰了出去,我恰好去送菜,连账也没结就扣了东西让我明日再来,”他摇摇头,语气格外轻蔑,“那家的表姑娘哭的哟,直说要回家寻药材,我一猜就是不好了,当下暗叫了一声好。”

    王五抿了一口茶,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扬起唇角,又默默坐了一会儿,才结账离开。

    回了茶楼便将这事报给映棠,大约已经能从只言片语中理清来龙去脉,苏姑娘这招着实精彩,借刀杀人,还搏了个天衣无缝的借口,至于她有没有回去,又有谁在这档口留意。

    映棠心情颇好,随即想到韩府的状况,又问道:“老夫人那边可有派人过去?”

    王五摇头说:“离开的时候,瞧见韩府的小厮将韩大老爷抬回韩府,像是宿醉未醒,派去老夫人那边的人也一直没有回来。”

    这就是了,昨日迟沂那边多半得了消息提醒过韩霁,老夫人今日需得避嫌,映棠拍了拍他道:“你即刻去集贤坊接应,务必扫清痕迹。”她给王五塞了封信,让他交于苏景兰,做好了这些安排,又才去楼下盯着百善宴,特意在人前露脸。

    韩家这场闹剧,在京城里起了不小的风波,这养外室的不少,闹上门来的却是少之又少,还是这般门户。

    官家当庭呵斥,停了韩晖官职,韩大夫人每况愈下,几乎已经是油尽灯枯之态,韩老夫人出城探望旧友不曾归来,府里主事的是未出阁的二姑娘。

    几家夫人登门探望,都说是不大好了,尹夫人也跟着去凑了回热闹,回来同人惊叹,“竟是连话也说不得了,哎哟,那瘦的就剩把骨头了,天可怜见的,从前都道她嫁的好,这背地里也不比咱们。”

    韩晖纵使心中苦闷,却也讲求几分夫妻情分,索性停了职,就仿佛是刚成亲那几年一般,他亲自给大夫人喂药,连一句重话也不曾说,每日必定向大夫过问病情。

    韩老夫人算着日子回城,带着药材到韩府看望儿媳,韩晖正在正堂里发火,抓着一个大夫的衣领高声逼问,“我问你们可有法子,堂堂济春堂的名医,莫不是要让我自己去医治我家夫人。”

    “大夫人身子骨本就不好,又遭逢刺激,老夫医术不精,可医病不可医心啊……”

    韩晖甩开手将人挥开,大骂一声无用,“再去找,拿着我的帖子去请庄太医。”

    堂中人一窝蜂地散去,老夫人在门外站了会,听见韩晖摔在圈椅上懊悔不已,“若是医不过来,我怕是官途不保……”

    先前听闻韩晖耐心守在府中,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大夫人,老夫人便有些不信,如今听了他这话,对她这儿子却是半点期望也不抱了,人情凉薄至极的不过是场场算计,分明利己,仍要粉饰一副柔情蜜意。

    “留下东西吧,咱们回去。”

    桂妈妈犹豫道:“那大夫人那边……”

    韩老夫人长叹一声,“你替我去瞧上一眼,这时候她多半也是不愿见我,叮嘱府中人,万不得怠慢大夫人,让桂明留在府中帮着二姑娘掌家,有些事……”她扭头望了望正堂,“提早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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