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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有些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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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荟春巷闻家办了场品酒宴,府上有私藏的手艺,新酒酿造出来,据说滋味极其醇香且余味绵长,相继给几家递了帖子过去,盛邀赏酒,要为这新酒定下名字。

    刑部尚书之子闻徽才饮下几杯便醉的不成样子,趴在桌案上叫嚷着要再来一壶,主人家喝成这样还是头一回见,闻尚书面色不虞,挥手让小厮将其搀扶下去,转身向一众同僚拱手,“犬子酒量不济,叫诸位看了场笑话,”他高举双臂一拍,丫鬟们捧着佳肴入席,依次送于宾客面前,“光有酒未免单调了些,府上厨子新制了几样菜,诸位请尝。”

    “闻大人客气,我等皆是有口福之人,方得今日这场宴席。”大理寺卿举杯,仰头一饮而尽,微眯着眼沉浸于酒香之中。

    闻尚书续酒同饮,坐回主位,眼神撇向院墙石壁,有小厮隐藏石壁后朝他微微颔首,闻尚书不动声色,视线转回席上。

    闻徽被小厮架着走过几道院门,到了专供歇息的客房,他仗着酒意挣开小厮,打了个酒嗝推门而入,人刚进入那扇门就被他背身抵上,小厮掖着手,到一边的廊柱边靠着,状似无意地向四周打探。

    那副醉熏熏的姿态,在步入客房那一瞬,轰然消失不见,闻徽一甩袖子抬头,眼神中全然清明,丝毫不见醉酒的样子。

    房中一共五人,闻徽一入门,人便齐了,他上前躬身一拱手,见礼道:“做了些布置,来迟一步。”

    其余四人纷纷起身还礼,分别代表了元、方、邹、木四家。

    如今想见一面不容易,多做些安排更为稳妥,各自心里也都清楚,赶忙请闻徽入座,四家的马车会错峰驾来,分别将四人接回,以免叫人发现端倪。

    所剩时间不多,第一个要走的便是四人之一——元御史之子元垣,他便先开口道:“我只有两盏茶的时间能待,便先将父亲的意思告知诸位。”

    “但说无妨!”

    元垣道:“父亲以为,为今之计不可贸然上书,官家有意包庇,要想撼动太子,仅区区几条罪状,并不合宜。”

    闻徽说:“闻家也是这个意思,私盐一案已经结案,不宜拿来押注定太子的罪,而玉矿一事是由皇城司秘密追查,即便咱们拿到了证据,若官家密令篡改证据,得不偿失的反而是咱们。”

    私盐案中所经几处盐场,证人也只能指认盐监官之错,而先前入京揭发的煮盐工,几月前便悄然亡故,即便取张怀等人的证词,至远敲定了柳驸马的罪证,如今差了柳驸马与太子之间联系的证据,这些证词便都算作废。

    荣安侯府的木小侯爷随即道:“玉矿的去向只有皇城司的人才知晓,咱们要想查,也得先摸到玉矿交易的消息。”

    玉矿的证据倒是不难,韩霁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今日他代表的是方家的立场,并不适宜牵涉迟家,“皇城司毕竟直属官家,迟沂不能从明面上帮忙,但玉矿的证据他能接触,听说有一批货停在光州,应该是为了暂避风头,只要将他们找出来,便能顺藤摸瓜。”

    “此事交与我,”邹家祖宅便在光州,由邹敬安去追查,不易叫人察觉,他收下密信,塞入袖口绑稳。

    闻徽替他拍了拍,觉得妥当了,才道:“明日我会寻个由头去一趟应天府,想办法搜查柳府。”

    “不必如此,他与太子的联系全靠云昭,如今人就在大理寺。”他们之间并无信件留下,迟沂之前也派人查过,关键就在云昭身上,赵知州和张怀也是由他联络,不过此人是个硬骨头,极为忠诚,要从他嘴中撬出证据,恐怕很难。

    但此人在寿州经营多年,若非为了给太子挡箭,断然不会暴露行踪,但只要有所经营,便能留下痕迹。

    这倒是个突破口,众人也都赞同,不过还得先回去同自家父亲商议,才能定下决断。

    元垣暗暗思索一阵,陆续提出了几样建议,梳理着手头现有的证据,几人商讨着撬动云昭法子。

    与此同时,外头席间的几位大人也在不经意间提起了近来京中流民袭人一事。

    闻尚书暗瞧了眼海大人身后的小厮,笑着举杯并不言语,思来想去,明日怕是还要进一趟宫,应付官家传召,干脆多饮了几杯,这位海大人是洪州人士,祖宅恰好在洪流范围,灾情最为严重,为家乡百姓鸣一声苦,也在情在理。

    他与大理寺卿相视一笑,自顾自的品酒吃菜。

    这场宴席直至傍晚才散,人群陆陆续续离开,韩霁被老夫人派来的小厮接走,闷头倒在小厮身上,脚下歪的不成步子。

    马车里跳下来一人,伸手扶韩霁上车,他缓了口气,将斗篷提起,钻进马车。

    为了掩人耳目,他是实实在在的饮下几杯酒,如今撑着额头歪在角落,腹中如火燎般发了一身虚汗。

    察觉到手中被塞了一个水壶,韩霁抬眼,晃了晃水壶道声多谢,“你怎么来了?”

    “楚姐姐派我来同你说一声,今夜亥时她会在楚宅院墙外的河岸边等你,让你想办法过去赴约。

    ”邵兰亭两手交叉环抱胸前,撇着嘴紧盯韩霁。

    韩霁忍不住发笑,喝水压了压腹中的灼热,点头道:“亥时……你回去同她说,我必准时赴约。”

    邵兰亭悄声低语,“这还差不多,”转头冲外面驾马的小厮喊道:“前面糖糕铺子将我放下。”

    小厮放慢速度,依言停在糖糕铺子门前,邵兰亭掀开帘子干脆一跳,头也不回地往铺子里走。

    真是小孩心性,韩霁摇摇头,吩咐小厮送他去毓卉坊。

    毓卉坊与楚宅隔水相望,夜里从水上过去较为隐蔽,马车到坊市前停下,再不许往前走,韩霁下了车,让小厮先回韩宅,挑了一处临水的乐坊进入。

    一晃入了夜,韩霁将雅间的门锁上,拿起桌上的蜡烛摆在门缝前,围了一圈酒杯,然后推开窗户跳了出去,窗外是他雇下的撑渡船的老者,算是老熟人。

    韩霁踩上船,轻声合上窗户,对面的河岸上一片漆黑,唯有西北一处有一团微弱的光亮,他示意老者往那团光亮处划去。

    映棠披了件厚斗篷,墨发未簪配饰,自然垂于胸前,她提着一盏灯笼,在河边百无聊赖的等着,岸边传来水波划动的声响,映棠寻着声音望去,隐约瞧见一条小舟划来。

    她上前几步,举着灯笼仔细打量,瞧见相熟的身影后,赶忙追着方向向东走了几步,这一带岸边没有落脚的地,她走到一处平整水岸,用灯笼在半空画了一个圆。

    小舟缓缓靠近,韩霁跳上岸,请老者在岸边稍等片刻,转头从映棠手中接过灯笼,低声道:“我来吧!”

    映棠自无不可,屈膝向老者道谢,引韩霁入院子。

    “你怎么不穿我送你的衣裳?”映棠偏头瞧他。

    韩霁握着灯笼杆的手紧了紧,清咳两声,没由来的生出几分紧张,“我……怕睹物思人。”

    映棠噗呲一笑,想着许久未见,眼里涌现一点浮光,“我今日约你过来,是有样东西给你。”

    她带韩霁到书房,从书案下的抽屉中取出一本册子,递到韩霁手中,“有一群从楚州过来的流民,我将他们收留在新买的铺子里做活,这本册子里记录了他们的来历以及一些有关水患的记忆,我仔细看过,与兰亭家中的情况有些相似,觉得不像是巧合。”

    韩霁接过册子,翻开欲看,映棠按住他的手,替他将册子合上,“这册子你回去后再看,我另有事问你。”

    “韩霁,先前你派人送信,提到是你伯母暗中害我,我总觉得这事儿有蹊跷,云昭此人心机颇深,绝非是你伯母能差遣的人,我思来想去,应当与私盐案脱不了干系,是也不是?”

    祖母应当与她提到过太子,韩霁知她多半已经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垂眸点了点头,“此案背后有太子坐镇,并还牵连了其他案子,我们的人查到些罪证,太子为绊住我的动作,派云昭将你劫走。”

    果然如此,堂堂太子竟使下如此卑劣的手段,不惜拉无辜百姓下水,映棠问道:“那些罪证可有因我而错失?”

    韩霁抚上她的手背,拍了拍道:“那些罪证本就难查,我交于其他人去做了,你不必忧心,并未受到影响。”

    映棠松了口气,“那便好……”她缓缓收回手,犹豫再三,感慨道:“没想到最该为民谋利的人,却是一再为私心盘剥钻营,”老夫人希望她能劝韩霁抽身,可经历陆县一事,他怕早已是那眼中钉肉中刺,劝他放手,无异于让韩霁缴械投降,失去最后一份保障,映棠不愿开口,但若要全意支持,却也是难以妥协。

    “等开了春,我就回扬州了,待我料理好京中的铺子,你们或许也该行动了,暗线需我亲自掌眼,这京中盯着我的人不少,我担心他们还会出手,只要我回了南境,凭着楚家的人脉,足矣保全自身。”况且,只有她离开京城,官家才会真正相信,韩楚两家断绝了往来。

    韩霁捏着册子发了会儿愣,半晌,他转过身静静地凝视她,近在咫尺的深邃中流转着复杂的神色,本能下的挽留却又被清醒掩盖,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情绪,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韩霁往前一步,伸手揽过映棠,将她拥入怀中收紧双臂。

    她侧着脸贴上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喃喃道:“我只是……有些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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