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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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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算日子,只要能在今年占据京城各坊黄金地段的铺面,势必能助楚家生意介入北境,来年开春评选贡茶,楚家也会有更大的赢面。

    如今的楚家在京中,大多还要仰仗别人的鼻息过活,在各行中插不上话,但若真到了实力雄厚的地步,拜到世家勋爵门前,由人亲迎入门便如家常便饭,正是因为缺了这一分底气,这才生出诸多阻碍。

    映棠放下鱼汤,拂了拂袖子,向陆鹤递了一把钥匙,“先前在寿州打造了两根长簪,其中一根恰好派上了用场,你将它交给见夏,让她将另一根取出送去程三姑娘手中,就说是谢礼。”

    这两根簪子是特制的,寻遍了寿州的能工巧匠才勉强得了两根,映棠手心还有一道伤疤,因伤的不深,痕迹已经渐渐淡去了,这簪子能在危难时刻救人一命,却比匕首还要轻便,程姐姐既然有心学武,这样防身利器当是能比她使的灵活。

    “那韩家那边……”陆鹤想问问是否需要继续打探,望着手心这把钥匙,他却是拿不准主家的心思,这种时候韩家理当会暗中调查韩大夫人惊马一事,楚家多半就在怀疑名单中,难道不该避嫌,以免查到程三姑娘头上?

    映棠见其犹豫,猜到他心中所虑,说道:“本也不是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从前不想计较,总怕脏了手,替别人讲着颜面,可做什么都得坦荡,不是吗?韩大夫人落入水中,那衣裙上的香粉被水流冲刷,他们查不到切实的证据,反倒是要让他们知道,这场祸事是楚家动的念头,不仅如此,韩大夫人出了事,我楚家还得大肆庆贺。”

    程楚两家的交情,扬州城无人不晓,他们一查便知,程家替楚家出头,韩家若是拿不出证据,也奈何不得。

    陆鹤不解,“如何庆贺?”

    “你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她扭头在房中各处扫视一圈,两手撑在膝盖上,眼底波光流转,“我与韩霁的这门亲事如今不是两家说了算,若要成,对我和他只坏不好,我拿韩大夫人出气,自己心里畅快了,在上头那位眼中,也无异于与韩家撕破脸,他们便会以为这门亲事成不了,”她笑着一拍膝盖起身,分明豁达的举动中带着一丝不舍,“遇秋也快回来了,让她来替我收拾东西,今日便回城,去茶楼开一席宴。”

    韩大夫人毕竟是韩霁的伯母,在外人眼中,他自幼失孤,家中大伯犹如亲父,韩霁越不过这份孝道,她得罪了韩家的当家主母,再从韩家的庄子上搬离,便是有心断绝了这门亲事。

    这件事她同韩霁商量过,先放下私情,顾全大局,牺牲的也不过是他那不算亲厚的大伯母罢了。

    可这才是第一步,她不想为难韩霁,算上茶宴居那趟刺杀,对方足足算计了她两回,既然决心要报,就该做的更绝一些才是。

    陆鹤将钥匙塞入怀中,依照映棠的吩咐行事,韩老夫人准备的聘礼被停放在一间客房,映棠拿着楚父给她的礼单开门去核对,确认无误后,便将礼单一并托付于管事,让他代为向韩老夫人转达,就说自己已然归家去了,这房中之物于情于理都不该收下,请他派人送去韩霁新买的府宅去。

    庄子上的妈妈们来留她,映棠婉言谢绝,将手中所余香粉尽数送了出去,“这两日辛苦各位妈妈照顾,各位的情谊我都记在心里,今日便要归家去,再不好叨扰了。”

    妈妈们执意挽留,映棠婉拒过后,便径直上了马车,有王五驾着车,众人也知拦不住,急着聚到一处要赶着去韩宅报个信。

    护卫们照例跟随马车一道出了庄子,映棠掀开帘子让王五停下,对他们道:“诸位大哥不必跟了,庄子里管事要替我将聘礼退还回韩老夫人手中,你们便跟着管事一道回韩宅,好生护着韩大人和老夫人才是正理。”

    王五扭头听她说完,连忙挥了挥鞭子,马车重新开动,护卫们没有跟上来,在雪地里逐渐缩成一道虚影,映棠松了口气,拢紧身上的斗篷,对驾车的王五喊了一声,道:“去皇城东门前的集贤坊寻一处客店住下。”

    被风雪灌了满嗓子,王五开口有些沙哑,“咱们不回楚宅吗?”

    “不回。”

    东门内便是皇城司,全京城最为安全的地界便是皇城司眼下,住在集贤坊内不怕有人惦记。何况先前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楚父安排见夏戴着帷帽整日进出茶楼,佯装自己并未被绑架离京,好歹是稳住了茶楼中的常客,自己此刻回去,不仅容易前功尽弃,让人寻到借口挑刺,更不利于百善宴扩充名气,贪图名利的官僚最是虚伪,映棠要稳住茶楼的生意,更要稳住自己的名声,如若不然,岂非做实了他们的目的。

    集贤坊这一处地界,官员都是绕道而行,更不必说在此买房居住,是以虽然就在宫门正前,然却格外冷清萧条,客店不难寻,且价钱要低上一倍有余,映棠带人住了进去,这一回不必挤着,人人得一间房,掌柜也乐得做这生意。

    映棠将众人叫到房中,除了被楚父安排活计的程安与王家两兄弟,这一回连王五也得了一份差事,映棠让他每日去廊桥巡视新店进益,只

    留了陆鹤跟在身边,随自己出行。

    而韩老夫人那边,原先只预备留居三日便要出宫,却被官家以过节为由多留了几日,直到听闻皇城司来报,得知楚家姑娘退还聘礼一事,这才松了口,赐下银罗绸缎若干,以亲子之礼亲送韩老夫人离宫。

    一直等候在宫门前的小厮瞥见了送韩老夫人出宫的软轿,搓了搓手哈口气快步上前,扬声道:“桂妈妈!”

    他一边拽着赖在路边的马,一边向韩老夫人身边的桂妈妈打招呼,见是韩霁身边的小厮,桂妈妈略含歉意的请几位侍卫停轿,这是官家特需的恩典,按理来说送到宫门即可,孙儿派来了马车,韩老夫人乐得下轿。

    桂妈妈扶老夫人上马车,车里的炭火早已熄灭了,老夫人将将坐好,就听外头的小厮禀报,“老夫人,咱们得去南水巷,郎君在那处买了新宅子,现今已不再与大老爷同住,黎园里的东西,郎君也叫人都搬了出来。”

    分家了也好,只是黎园到底也住了大半辈子,骤然离开,韩老夫人忽而有几分惆怅,没想到老也老了,却不得享齐人之福,倒是霁儿与楚家姑娘那门亲事,听官家那意思怕是不会同意,韩老夫人不由叹了声气,右手拳头紧握锤向左手掌心。

    韩老夫人问道:“楚姑娘现下可还在庄子里?”

    小厮摇头说:“楚姑娘离开了,聘礼也托管事送到宅子里去了,郎君让人将聘礼抬进卧房,不许咱们打探。”

    连聘礼都退了,看来她进宫这几日,楚家姑娘定然是受了不少委屈,这才愤然拒亲,韩老夫人微怒,冷声道:“去查查大夫人这几日可有动作,霁儿与楚家这门亲事,他们夫妻两个可没少使绊子。”

    桂妈妈安慰她道:“老夫人也别太忧心了,我看楚姑娘是个清明豁达的,我记得楚宅可就在南水巷,咱们郎君这心思,楚姑娘定是能瞧见的。”

    “这事儿终究是个隐患。”韩老夫人放不下心来,可除了婚事,韩霁另有一桩要事需告知与她,是以韩老夫人才刚步入韩宅,还未来得及熟悉新的住处,韩霁便从盐铁司匆忙赶回。

    他今日特地告假半日,一路驱车而来,下了马车便快步跨入院中。

    “祖母!”韩霁虽身着官服,不过细看之下,他两眼泛着青色,嘴角破了皮,略带青紫,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圈,衣服显得空档,裙角上还留着一抹白墙上沾下来的墙灰。

    韩老夫人回头,险些没认出来,他那风光霁月的孙儿,竟然如此狼狈,“你……你这是?”

    韩霁上前行礼,他不好言明自己这身是刻意为之,遂赶紧拍了拍裙角上的墙灰,引老夫人进屋详谈。

    才刚进屋,韩霁便将门合上,甩开衣摆跪于门前,他先是在韩老夫人的疑惑中俯身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慢慢道出来意,“孙儿不孝,自作主张办下三件大事,其一贸然与大伯分家,未曾事先告知祖母。”

    韩老夫人上前扶他,“你早该如此,如今另置了宅院,还能念着祖母,祖母已然心慰。”

    韩霁不愿起身,挣了挣继续道:“其二……有负祖母期愿,断了与楚家的亲事。”

    竟是自家孙儿先开的口?还未问过那日官家召见于他,对霁儿这门婚事,究竟是何态度,韩老夫人略一愣,“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祖母这便去楚家……”

    韩老夫人还未来得及说完,被韩霁拦住了后头的话,他摇了摇头,向老夫人再次叩首,额头在地面碰出沉闷的响声,他缓缓抬起身子,良久,他道:“此事我与楚姑娘商议过,为保两家安定,暂且不论婚事,只是孙儿要说的还有最后一桩。”

    这一件,比之前两件事来说,最为关键。

    “我已应下方伯父的提议,暗中搜集太子罪证,助其另择储君。”

    朝中最为忌讳的便是党派之争,尤其涉及皇权威仪,另择储君怎可任性为之,事关国事,这话就像一道惊雷当空劈下,韩老夫人心神猛地一颤,身形晃了晃,她虚扶住韩霁的那双手,忽而脱力般地垂下,张了张口,难以置信道:“你可是仔细思量过,此事绝非儿戏,若行差踏错一步,便是祖母也难救你性命。”

    “朝廷如此,陈腐之至,孙儿想尽力一试。”

    韩老夫人捂着心口,顿觉有些难以呼吸,伸手胡乱的抓了两把,扶住一把圈椅的椅背,勉强稳住虚力的身子,“储君之事岂容你随意掺合。”

    “祖母……”

    “你怎会有如此念头,”韩老夫人抬手在韩霁肩膀狠狠锤下,将他推了推,“祖母疼惜你,绝非是叫你拿着性命去搏,官家向来多疑,你竟搅和到党争之中,叫我如何安心呐!”

    “既然开局,便无退路可言,还请祖母莫要阻我,霁儿心意已决。”

    心知无解,只能向前一步步试探,开弓没有回头箭,韩老夫人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中难安,她是最为熟悉官家品性的人,太子纵有千般不是,那也是他皇家体面,他却绝不会允许旁人动摇。

    韩霁扶老夫人上

    座,半蹲于椅侧,唤了门外的桂妈妈进来,“祖母年事已高,还请您多加照看,”他转头握紧韩老夫人的手,“我与楚姑娘的事,祖母也莫要担心,我会处理好,这几日孙儿或许有些忙,祖母千万仔细身子。”

    韩老夫人伸手欲打,半晌,缓缓放下胳膊,收回身前再不言语。

    空气中只余一缕哀婉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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