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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姑娘何必多问,你该知道,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云昭翻开香炉盖子,拨了拨里头的香灰,笑说,“我劝姑娘不要费心思打探,你只消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待我等事成,我会将姑娘平安送回。”

    映棠回以微笑,虚虚行了一礼,“既如此,方才那话,就当我没问,郎君留我在此,还望信守承诺。”

    云昭颔首,挪步到院子里,酒楼伙计送来餐食,云昭付了银钱,将食盒递与映棠。

    手伸了一半,对方突然顿住,意有所指道:“对了,我派人去楚宅打探,发觉令尊住进了迟府,是以不好送信过去,只好贸然改了别的方式。”

    这一所谓的贸然,便当真一点儿也不含糊。

    一颗烂牛心,用红布包裹着,派人带入茶楼内,悄无声息留在柜台边上,同时附上字样,以示性命无忧。

    东西是茶楼伙计发现的,开帘子往楼上送茶时,无意间踢着了什么,伙计低头去瞧,发觉鞋子上沾了一抹糊稠的暗红,颤着手去翻开,登时被恶臭激得到一旁吐了出来。

    众人以为是对家闹的小把戏,正叫人收拾着,还是眼尖的掌柜瞧见了红布上的墨迹,拿帕子捏着铺开,楼里不少人都瞧见了,又听闻前几日观音寺那一带现了山匪,将几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给掳走了。

    也不知从何传出,这茶楼背后东家的女儿,至今未能寻回。

    有人高喊一声“晦气,”众人三三两两搭伙,也都不敢再茶楼里多待,生怕这送信的歹人还在楼中。

    掌柜招呼着伙计前去报官,又安抚楼中客人,他拱手道:“还望各位客官稍安,在茶楼中小坐片刻,待官府来人查清此事,诸位再行离去,”他好言相劝,茶水、餐食一律免费,勉强安抚住人心。

    衙门的人在茶楼中打了一圈转,便以玩笑为由定论,匆匆撤离,掌柜的无法只好再派人往迟府去。

    确切的来说,云昭是借楚浔传达威胁,若皇城司步步紧逼,须得顾及他手上的人质,楚父犹豫再三,咬牙定下,让掌柜的照常经营茶楼,全当无事发生,并告知韩霁不必小心行事。

    韩霁道:“楚姑娘拿暗线与他周旋,不是长久之计,云昭既然敢派人示威,正说明迟沂的人触到了他的踪迹。”

    “我正是这般认为,”楚浔历经磨难,也算见识不凡,诸如此类的经历数不胜数,单说映棠被劫,从前也并非没有,女儿比他想象的要聪慧,如今正是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码,万不能被他拖累,且当前这般局面,已是被动,便不能任由匪类牵着鼻子走。

    韩霁遂去与迟沂商议,在搜寻的几处方向里,最终敲定了应天府。

    信犬在金安镇寻到了楚姑娘惯用的香粉碎屑,凭借着微弱的指引,探到一处镖局,据手下来报,镖局在当日接了一单生意,护送一队夫妇南下探亲,目的地指向寿州。

    而云昭正是寿州人士,比起在京城露面,他在寿州暴露的可能性更大,私以为他更会选一折中的落脚地,视察两方动向,随时逃窜。

    于是应天府便是上佳的选择。

    因靠近京城,商贸繁华,官道通往四方,正儿八经的通衢所在,无论是去越州或是登州,都是中转要节,连同迟沂等人追查,都不可避免要经过此地,除非向韩霁之前刻意避开来去,但云昭应当没功夫绕大路。

    “你即刻动身到应天府接应,顺便摸一摸楚姑娘的位置。”

    “是!师傅,”邵兰亭回屋抽了把木剑,别在腰上,到跟前领命。

    邵兰亭年岁小,一个十多岁的孩童,稚气未脱,不易引人注意,于是庄珩便突然晋升为父,拖了个半大儿子,驾车往应天府去。

    ——

    要说这便宜老爹,瞧着倒真就像那么回事,庄珩这人是迟沂手下负责传信的,千挑万选出来的平民气质,可就是口味粗矿,就那两腮爬满的胡子,黑到发亮的面庞,配一身短袄,这不就是那路边随处可见的大汉嘛。

    再往他那牛车后头一看,嚯!还有一傻儿子,抱只黄毛小狗,缩着脑袋四处张望,巴成就是来治病的。

    不说别的,应天府里头恰巧就有一位名医,宫里头的老御医,请辞归家后就在应天府里的老宅里,经营着一家药堂,寻常也瞧瞧病,不常出来,医名远扬后,来应天府求医问药的不在少数。

    庄珩嘿嘿一声,向路人打探,端得是一副憨厚老实的面貌。

    “老人家,这城里的张太医今儿个可出诊了?”他见老人家手里提着药,便有心一问。

    “才将走了,说是他家老婆子熬了一锅鱼汤,请人唤他回去呢!”

    庄珩点点头,道声多谢,一扬辫子转道往桂桐巷子去。

    邵兰亭就在半道跳下车,抱着那只黄狗四处溜达,别人瞧他,他就歪着脑袋摸狗,腰间挂了个灰布香囊,那信犬跳下去到湿土里嗅嗅,又扑到他腰间嗅嗅,低头爬行约有半个多时辰,忽而寻了个墙根一屁股歪下去,“嗷呜”一声,怎么都唤

    不动。

    看样子,凭借香粉寻人的招数是不顶用了,楚姑娘怕是也没那些个香粉,支撑到他们寻来。

    邵兰亭抱起信犬,到桂桐巷子等庄珩,他从张太医那得了样药粉,琢磨着该怎么用才顺手。

    香粉的路子行不通,他们事先也猜到了,楚姑娘的那名手下同他们提起过,云昭劫车时,特意用上了楚姑娘的香粉,楚姑娘在他面前用香粉,当下就能给他闻出来。

    “无妨,何顺他们也来了,”一共六组,扮成老弱妇孺隐藏在城中各处,迟沂借了祖母的交情提前致信张太医,托他为云昭量身配备毒药,庄珩晃了晃药瓶,愣是闻都不敢闻一下。

    听闻不是什么要人一命呜呼的药。

    但他也怕。

    迟沂向来不配什么好药。

    沿着之前追查的线索,一伙人探到年丰巷,镖师们在此处落脚一夜,察子们挨家搜寻,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应天府衙门里的档案中,年丰巷一共落户十一户人家,立房契者八户,三家租户,庄珩前去探过了,一家是布商,一家是酒行行头新养的外室,另一家住着跨洋而来的外邦商人,都没什么问题。

    便只能在那八户中排查,除去四家人口庞大的殷实门户,他们在剩余四家中拿不准主意。

    这项任务交给了看起来人畜无害都邵兰亭,他把头发抓了抓,抱着黄狗到每家门前路过,高喊着,“卖狗啦,天禅寺开过光的福犬,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招福招财啰——”

    出来两户人家,冲他打探了怀中的福犬,邵兰亭摇摇头,老神在在的点拨道:“福犬不叫,缘分不到——”

    对方摇头撇他一眼,“卖条狗还那么多事。”

    邵兰亭继续在那两家打转。

    映棠被香薰影响,成日里提不起力气,云昭仍旧在那书房里捣鼓,在她门前挂了铃铛,只要她推门便响。

    倚靠着房门,映棠捂着鼻子,被香炉熏迷了眼,忍不住咳嗽,恍然听见一道清脆的童音,起先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立身再听,便发觉是邵兰亭的声音。

    她又惊又喜,却无力起身,映棠抓起一只绣鞋,对准香炉丢了过去。

    “哗啦——”

    香炉碎了一地,云昭闻声赶来,拉开房门,见映棠卧在门边,脚边失了一只鞋,遂问道:“所为何事?”

    映棠指着香炉回他,“忒呛人了些,我实在是受不住了,且将门打开让我缓口气,你纵是怕我逃出去,也不该如此待我,”说着说着,开始埋怨起来,“本就是你不信我,背离盟约,何苦让我受罪。”

    那烟雾就跟长了腿似的,成团成团地往外冒,映棠活跟熏肉一般,里外透着香。

    说完一甩袖子,趴到门槛上大口喘着气,欲将心肺里的杂气都散出去。

    云昭拾起鞋子,下蹲到她面前,递上那只鞋,“皇城司的人咬得紧,还请姑娘识趣些,香炉既毁,随我到书房去,”他抽手提映棠起来,按到书房里,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邵兰亭怀里那只信犬猛烈地嗅着,挣扎着要跳下去,头朝着一户人家,仰头要开叫,被邵兰亭掐住嘴,“我知道啦,你别叫出声,咱们悄悄离开。”

    他飞奔回巷外,低声道:“找到了,楚姑娘八成在里头,拐角第三户。”

    云昭的手下没能及时送来消息,他只知皇城司探到了金安镇,预估中,皇城司的人应当在一日后寻到此处,云昭往外放了一只信鸽,吩咐手下迅速展开行动,信中写道:冬雪渐融,春花可寄。

    信被庄珩截下,更加确认了主人身份,字迹与云昭一般无二,鸽子被重新放了出去,庄珩派一只冬青跟随,追查白银下落。

    云昭自负快人一步,安排好一切,当着映棠的面,开始焚毁各类书信,映棠动了动手指,留心院外动静。

    邵兰亭的声音再次响起。

    “福犬不叫,缘分不到——”

    映棠按耐住心思,眼观鼻子鼻观心。

    云昭凝眉听着,警惕心让他不得不有所怀疑,他知映棠无力逃跑,于是到屋外去查看。

    不好,他怕是该发现了。

    映棠眼见着他离开,缓缓起身将门合上,云昭听声回过头时,映棠赶忙将门从内拴上,她做这一切格外费劲,又转回书案一脚踢开炭盆,提着裙摆用脚尖挪里头的书信。

    信纸已成碎渣,映棠长叹一声,额角细汗密密麻麻,她全然不觉,刚缓过一口气,下一秒,云昭从外一脚踹开屋门。

    也该算算最后一笔账了,映棠轻笑,撑着书案站直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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