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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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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寨子里漆黑一片,只余山壁上的积雪在半轮月色下映出些许微光。

    映棠咽了咽,注视着那道黑影逐渐靠近,见夏抱紧映棠,往后退了退,屋子里的人开始躁动不安,紧紧盯着来人动向。

    云昭缓步到映棠面前,举起一支火折子,“呼”得一声吹亮,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人脸映在自己面前,伴随着火光微动,眸间也仿佛生了一团烈火。

    映棠抬手挡在眼前,凉意蔓延全身,忍不住起了哆嗦。

    她听见一声轻笑。

    “楚姑娘在怕?”

    见夏将她往后挡了挡,艰难地迈着步子往前挪,“你要做什么?”

    云昭取出一根蜡烛点燃,晃了晃,反问道:“做什么?不妨让楚姑娘猜一猜,猜对了……”他举蜡烛在见夏眼前扫过,“我就放了她。”

    映棠深吸一口气,握住见夏的手,透过那道烛光与他对视,后背撞上墙,主仆二人退无可退,她不愿接这话,要知道命运与机遇向来不能和赌徒来谈。

    他不会兑现承诺,纵是当真放了见夏,这茫茫雪山里,见夏走不出去。

    如今身处这深山雪原中,无外乎两条路,非生即死,她脑海里开始浮现与这书生的两段场景,芸楼、书堂……无不叫她深刻记下了这张脸,他走的不紧不慢,蜡油顺着流到手背,仿佛没有痛感,从容闲适。

    映棠盯向他手里晃着的那根蜡烛,见他一步步逼近,咬牙道:“郎君若是寻仇,何苦牵连他人。”

    云昭歪着头笑了笑,立到她面前,“你不猜吗?那我就当你猜错了,”话音未落,在映棠还未来得及反应,云昭突然出手掐住见夏的脖子,将她的头狠狠抵在墙上。

    那支蜡烛紧随其上,高举到见夏面前微微倾斜,动作不带丝毫犹豫,映棠一声惊呼,抬手去挡,将将在蜡油滴下前覆上见夏的眼睛。

    手背上如同针扎似的,只一瞬,她感觉到蜡油往下缓缓流动,迅速冷却凝固,映棠的手背一阵一阵的发疼,见夏的眼泪却先她一步流了出来,从她指缝溢出。

    “姑娘……”声音沙哑细若,透着无尽的绝望。

    映棠不留一丝机会,当即反手抽了过去,云昭手里的蜡烛被打落,撞到衣襟上,直直向下落去,映棠抬脚踩上烛芯,屋内瞬间被黑暗包围,又是一巴掌甩过去,云昭偏了偏头,指尖堪堪擦过脸颊。

    “小人行径!”映棠痛斥道。

    见夏忙拉着映棠的手,轻轻吹着,她知道被蜡油烫到是什么滋味,不敢去碰凝固了的蜡油,急得痛哭起来,“姑娘你疼不疼……”这时候什么也瞧不见,见夏一边吹着,一边望着面前的黑暗,骂道:“什么糟心烂肺的东西,要杀要剐痛快些,少拿这些吓唬人。”

    云昭在黑暗中站定,若有所思。

    他说:“那好,既然要痛快些,那我就与楚姑娘算一算账好了。”

    映棠只觉得一阵风袭来,这一次,那只手落到了她的脖子上,映棠被他带着往前,砸向云昭胸口,她被转了一圈,背对着云昭。

    “姑娘!”见夏往前扑去,扑了个空,整个人砸向地板。

    映棠被掐得太紧,那只手仿佛要将她的整个头往上抬,逼得她喘不过气,更无法发出声音,云昭挟着她往外,分明漆黑的环境里,他对方向一清二楚,映棠顾不得见夏,被云昭带出牢房。

    外面稍亮一些,出了门,云昭吩咐手下将人看好,将手掐得松了些,带映棠往楼下去,这里的窗户上都挂了黑布,用来遮掩屋内泄出的光。

    云昭带她去了一楼,推门进去时,被满屋子的亮光惊住,映棠忍不住合上眼,她被按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摆了一张地图,云昭逼她仔细看清楚,映棠睁开眼,这上面有几个被着重圈出来的地点,都是楚家的暗线,但具体通往越州却无法连成线。

    只是寿州境内的暗线都被圈出了七七八八,映棠咬紧牙关,没肯吭声。

    云昭一挑眉毛,说:“之前在芸楼,楚姑娘坏我好事,让我丢了重要物证,后来又在书堂企图算计于我,说来也算得罪了我两次,我向姑娘讨个东西,不算过分吧。毕竟——姑娘做的,都是能置我于死地的事情。”

    映棠额上渗汗,说不怕是假的,她现在面对云昭,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但此时却松了一口气,尚且有活过今夜的机会。

    只要能撑到明日就好。

    脖子上的那只手冰凉刺骨,却视她的脖颈如同玩物,不时揉捻,映棠艰难的吞咽着,与他周旋道:“你想要什么?”

    云昭指了指地图,“我要楚家的暗线,”他将右手抬到映棠眼前,坠下来一只耳坠,是今日映棠戴的那只,“我保证,姑娘在我这里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只要你父亲肯借一借暗线,咱们一切都好谈。”

    “你要运什么?”

    云昭回她,“楚姑娘不必知道是什么,你父亲该知道如何做。”

    看来,若非

    私盐,也定当是别的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无法在明面上流通,且十分急着运作出去,既然急的是他,那映棠也没有什么好愁的了。

    映棠提起笔,举到地图上方,正要落下,忽然停下问道:“既然都从我这里拿到了地图,又何必去打搅我父亲。”

    “非也,非也,”云昭盯着那张地图,有如势在必得,“为防这地图有假,还是谨慎些的好,你父亲总得顾着些你,我的人会亲自过去,直到将东西送出去为止。”

    映棠捏紧笔杆,在光州辖内的一处县城上画了个圈,又批注上管事,说道:“暗线从去年起交由我,一应布置和人员都由我重新调配,你想从我父亲那里再取一份地图进行比对,怕是要徒劳无功,我可将管事名录批上,你们拿着我的印章前去,岂不是更为稳妥?万一从我父亲这边泄了风头,你们可有把握能逃过皇城司的追捕?”

    他们不仅没有把握,甚至不敢与察子正面交锋,云昭在寿州时查过楚家,知道映棠如今接手了半数生意,更在楚家茶业之外开各行商线。

    她的话确实不假,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察子们的眼睛,引楚浔配合,在如今这般光景下恐怕不大容易,直接拿了楚家姑娘的印信过去,能以最快的速度躲过朝廷的搜查,将货物运到安全地界,只要能成功度过越州,后面的路便由他们自己安排,也不怕察子们追上去。

    张怀已亡,南境再无可用之人,这时候不能再冒险。

    映棠为打消云昭的怀疑,迅速圈下几处,“郎君仔细想想,你们如今拿了我的印信,便可直接南下布置,再按着图上的标记,沿路寻管事为你们开道,他们知道该如何安排,你只需要说是我的人,他们看了印章不会怀疑。”

    这法子听起来稳妥,不过云昭却不相信,她会这般乖顺。

    映棠笔下不停,又补充道:“不过我是有条件的,”这世上绝无有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情,得来太容易的东西,往往不值得人信任,而一旦有所求,反而真实,“我要你保今日抓来的,所有人的性命。”

    “哦?”云昭不解,“若是只保你主仆三人的性命,我倒是可以理解,余下之人与你并无干系。”

    “他们是受了我牵连。”映棠说着说着,放低了语气,一副极为愧疚的样子。

    云昭松开手往上,捏着她的下巴逼她扭过头来望着自己,映棠眼眶湿润,带着一丝哀求,隐隐间流露几分畏惧。

    “你不该抓他们来的,他们只是无辜的人。”

    云昭半信半疑,却又觉得,这些个名门富商家的小姐,无外乎都是些多愁善感的,遇到事情柔弱无依,想来她说的是真的,毕竟云昭可不相信,映棠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骗他,不过他还是要留几分心眼。

    云昭道:“只要姑娘提供的东西不假,那么咱们一切都好说,若是姑娘骗了我,我会先拿你的丫鬟试手,如何?”他盯着她,像在研究她的死法,仿佛只要瞧出一点端倪,就要立即下手。

    映棠赶忙点头答应,“只要你不伤我等性命,暗线我会全部告诉你,你即刻拿着地图去,若我圈出的暗线有假,我人在你手里也逃不出去。”

    “你抓来的人这么多,各家一定会派人来寻,你今夜便能拿到地图,在官府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动用暗线,哪怕过后官府的人追上来,你们也早将东西运了出去,又有何可惧?”

    云昭眼神一亮,屋里那几个人确实棘手,但当时逼不得已,只能将他们尽数掳来,以免在今日返回寨子前泄露了风声,想必明日天亮,这些人的家人寻到观音寺,一定会有官府的人往这边寻来,此地距离观音寺二十里,正在中途岔路较多,不便搜寻,又有大雪掩盖踪迹,但他们的时间紧迫,确实等不得。

    于是道:“只要姑娘愿助我等度过此劫,以往恩怨一概不追,不过楚家须与我等同为阵营,待此事了,我会引姑娘与主家相见,我可以保证,南境再无商户可与楚家匹敌。”

    这算是承诺了,映棠扭头抚摸着地图,瞥见手背上那道红疤,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抬手将地图上的暗线一一圈出。

    当夜,云昭派了一只雪雕,附上地图与印章,送到了京城外的金安镇,那里刚被皇城司搜查过,不会引人怀疑,只待迅速将银矿运往北地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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