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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过未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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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沂按刀而立,朝映棠一拱手,算是接下了这番引荐,再抬手示下,手下瞬间涌入雅间,将严铭玉团团围住。映棠对韩霁遥遥颔首,见他神情担忧,安慰似的笑了笑。

    严铭玉挣扎开口,怒斥道:“诸位怕是抓错了人。”

    周遭无一人理会,严秀上前塞帕巾堵住他的嘴,任他胡乱呜咽,架刀押下,准备带回审问。

    “对了,严郎君适才提到缺了缘分,你可知,缘分只谈有无,旁的都不过无意义罢了,”她看向严铭玉,犹如此生最后一眼,“旧事已成过往,理当飘散如烟,我早便不在意了,也请你……珍重。”

    算计一事,纵然理亏,可若是再来一回,她也依旧照做,只恨自己方才话说的还不够力度,难以刺痛人心。

    严铭玉被当众抓捕,映棠望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惊觉方才种种竟似玩笑一般,如此朴实,却成效斐然。

    不对。

    说到成效,映棠忽而想起那书生。

    这才是正事呢!

    “等等!”立即跑回案几翻开垫子,映棠递上香囊,急道:“我在那书生身上扑了这里头的香粉,味道极易辨认,只是麻烦些,要寻出身上有这香粉的人。”

    迟沂捏过香囊闻了闻,说道:“无需如此,眼下正是帮了大忙,”他转头吩咐手下,“将司中信犬牵来此处。”

    养狗千日,用狗一时。

    韩霁瞬间明白过来,解释道:“让信犬闻一闻香囊,牵到人群中去,找起来要比人快的多。”

    映棠当时来不及反应,便使了个馊主意,没想到能撞个正着。

    迟沂狐疑地在屋子里打转,路过案几拿起一本食谱翻两下,摸了摸鼻子问道:“他们方才在哪间屋子?”

    映棠指了指相邻那间,“隔壁就是。”

    迟沂往隔壁大踏步,走了两步,见走道两侧伸出几个脑袋,提醒了一句,“我让人去寻帷帽过来,你先带楚姑娘离开。”

    韩霁点了点头,说了句也好。省的被多事者记下,回头招惹麻烦。

    她算计一回人,这会子累极了,便悄悄转向韩霁,朝他挪了几步。

    韩霁上前扶她手臂,关切道:“可有受伤?”

    映棠摇了摇头,只说没有。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松手缓缓往下,停在映棠手背处,手掌覆盖上去,渐渐儿收紧。

    “今日是我考虑不周,留你在此受累。”

    映棠听见他心如鼓擂,猜他这一路想必不曾停下,分明呼吸急促,却还要强行压着,“受累的是你,你瞧瞧你自己,”他发梢上挂着细密雾珠,些许碎发结在一起,根根分明,映棠踮一踮脚,举绣帕擦拭,顺延而下,替他掸了掸肩膀上的水珠。

    迟沂手下送了帷帽,映棠穿戴好,回案几收拾书籍,抱在怀中道:“我方才想了想,大人难得休沐,不能就这么耽搁了,咱们先去楼下寻一册花木记,然后再去前面的车马铺租一驾马车到福楼吃鱼汤,等天黑下来还能逛一逛晚市。”

    一天要掰成几瓣来,来了趟书堂就回去,也忒没劲儿了些,照例往外头一扎,心总是要比呆在家里野上许多,待回去了再研究研究花木记,将院子上下再重新布置一番。

    “方才我已让随从回了趟楚家,马车现下正停在书堂外的小巷里,”福楼离此处不远,转三条街便能到,映棠既说想去,他便安排就是。

    韩霁将随从叫过来,要他去楼下买书,他自在后面拉着映棠的手,将她挡在身后,以防闲人打探,一边小心提醒着,护着她下楼。

    书堂进了皇城司的人,里里外外都围着一众人,二人步履匆匆,只想尽快远离是非。

    映棠被韩霁拉着小跑,逐渐从人群中解脱,她随即向后望,书堂已经被百姓层层包围,大家都争相看着热闹,少有几人回头,也只是匆匆一撇。

    雁过未留痕。

    她微微用力,握紧了韩霁的手,提裙摆跟上他的节奏。

    脚步略过泛着粼粼亮光的水洼,积水接二连三飞散,在街面起了一个又一个圆圈,偶有裙摆划过,也似轻虹掠影未有沾染。

    二人跑进小巷,上了随从牵来的马车,待随从买来花木记,便紧赶慢赶往福楼吃鱼去。

    这一路,映棠如愿以偿,赶上了福楼最后一份鱼汤,还去了廊桥的夜市,她买了些稀奇古怪的小把件,趁着消食在夜市中穿梭。

    这廊桥的夜市,多是备给一些支不起门面的小本商人,或是寻常百姓用来补贴家用,既可以钱易货,也可以物易物。

    廊桥里有许多民间土窑的摊子,因不比官窑名窑得利,便不愿遵从行规,照例卖一些残次品或品相一般的普货,老百姓只图用途,就到这处寻些便宜的,映棠跟着人群转了一圈,凑到一处卖花盆的摊子前,仔细挑选着。

    她举着一只青莲色的六菱花盆,对着街道两侧的灯火检查残损,摸到一处裂痕,遗憾道

    :“样子倒是美观,若是没有这处裂纹,往上翻五倍的价钱也是有的。”

    摊主腼腆笑笑,有客人赏识自然是倍感荣幸,“祖上留有一只六方窝角花盆,这一批便是仿制的,奈何碰上暴雨,窑炉温度没能把控好。”

    说到底,这类残次品入市,不免要搅乱市场平衡,映棠只是略略夸了夸,便放下了,转向一侧的普货,样子虽差了点,不过也只是用来栽花种药,就点了几个。

    “这两样我各要十个,”映棠付上定金,将花盆递到摊主手中,“麻烦明日送到南水巷楚宅。”说完,她额外添上跑腿费,看摊主在花盆上做了记号,于是又往下家逛去。

    这兜兜转转的,竟然叫她遇上了老熟人。

    程若姀不知如何起了兴致,也到这廊桥来,映棠小跑过去,凑到她面前,掀开帷帽前的帘子笑道:“程姐姐!”

    程若姀被她唬了一跳,捂着心口长吐一口气,气得直戳她肩膀,“何时学了程之颂的招儿,”扭头见她身后的韩霁,又才清了清嗓子,不自在的咳了两声,拉近了人压低声音道:“你这是……与韩大人一道出来游玩?”

    映棠点点头,将帷帽拢紧了些,“你呢?怎会一个人出来?”

    身后的韩霁闻言,忙尴尬地转了身,作势往别处瞧去。

    程若姀想起这事儿就来气,满脸委屈,“今日是约了迟沂学招式,他早前就答应好了的,也不知是谁过来寻他,半道就给我抛下了。”

    今日韩霁与迟沂休沐,两人对对方的去向一清二楚,迟沂不便教习,就寻了一位因伤病归家的女卫,定在女卫家中教授武艺,迟沂才刚将人带过去,韩霁就赶来了,程若姀正接下女卫准备的茶水,一扭头便不见迟沂踪迹,侍卫拦着不让她离开,说是迟沂吩咐要守着她在此处习武。

    程若姀如遭雷击,多番挣扎也无济于事,只好顺从,本也就是为了学武,况且接触下来,这女卫不仅武艺高强,还颇为耐心,程若姀心服口服,当下就拜了师父。

    她起步虽晚,然从前也曾有跳舞的底子,只是打起招式来绵绵软软,到底也学不成什么名堂,便只教些防身的招式。

    今日只是见了人,熟悉彼此,程若姀从女卫家中出来,撞见那空旷的马车,心里赌气,就说来廊桥散心。

    幸而有帷帽遮掩,不至于让人窥见那份心虚,映棠也学韩霁转了转身,打岔道:“迟大人毕竟公务繁忙,许是碰着了要事……”她突然指着一处小摊,“程姐姐你瞧,那处有卖琉璃葫芦的。”

    映棠拉着程若姀通街转,琉璃葫芦、糖人、酥饼……只要是喜欢的,都一并买下来,程若姀被塞了一堆好玩意儿,心情也舒畅不少,当即将那点子不愉快抛诸脑后。

    韩霁跟在后面,一路提心吊胆,更怕跟丢两人。

    最后,还是程若姀提出说走不动了,揉着腿不肯再逛下去,二人才各自打道回府。

    送走了程若姀,映棠取下韩霁手上的东西,替他揉了揉胳膊,马车缓缓启动,韩霁愣了会儿神,就觉颈上一凉,低头瞧去,是一只琉璃葫芦。

    映棠手上同样有一只,是留给她自己,这葫芦在灯下五彩斑斓,既通透又耀目,底下刻着“寿”字,人说福禄寿三全,有些地方读起葫芦来,就同这福禄同音,也是有趣至极。

    就当是讨个趣儿,映棠笑道,说完还拿出一样琉璃兔子来,这兔子就比葫芦可大上许多,“程姐姐今日气极了,迟大人若是不好好劝劝,恐怕要遭罪的,”她将兔子塞给韩霁,托他带给迟沂,还说一准儿能讨程若姀欢心。

    这是猜到韩霁送她回去后,多半要往迟沂那处赶,才有此一说。

    韩霁拿帕巾裹好塞入怀中,嗯了一声,“今日回去后早些休息,这几日出行,身边记得多带些人。”方才一直不得机会,好不容易能单独相处,却已是在回程的路上。

    这一回是正儿八经的牵扯进去,映棠深知利害,虽然她下楼时戴了帷帽,但此前可是从未遮掩,楼中女客稀少,有心之人若是想打探,寻那布书的伙计就是。

    映棠思索过后,决定还是不要出门的好,“正巧得了花木记,这几日就专心在家中布置庭院,想来多挨个几日,再不往那书堂去,便无人能记得起我的模样。”

    韩霁也觉合适,于是说道:“藤菊,我会再让人送几丛过来,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就跟送花的伙计说一声,我让他们去庄子上寻。”

    马车到了楚宅门口,见夏带人过来搬东西,映棠点头,道声知道了,笑着与韩霁道别,马车遂一打转,往荟春巷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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