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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监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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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沂举起那枚印章,“这么说来,这玉的来历会不会与西夏有关,看来得去信副使那边,让他留意玉石贸易。”

    他掏出自己怀里那块玉佩,与印章放在一起比较,“这块玉的原料是我祖父从一玉商手中获得,听闻是多年前由西夏商人手中换得。”

    这两块玉的质地确实格外相像,不过印章的质地显然要更好一些,玉佩或许佩戴年份久远,上面已经出现些许裂纹。

    韩霁也极为赞同,“听闻那一带的玉十分出名,柳驸马若是有心接触玉石生意,这倒是给我们留了个不错的把柄。”

    以盐务积累财富,再拿这份财富去换取更大的财富,人在贪得无厌的情况下,只会步步陷入财富的累积中去,柳驸马情愿冒官家忌讳,也要险中求财,就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迹。

    卷好地图,铺开信纸迅速绘下几笔,复刻好印章上的印记,迟沂将东西塞入信筒中,递给手下,“让信房送去西北,交由副使。”

    “我还得回一趟皇城司向指挥使通禀此事,明日官家微服游街,我会盯着柳驸马这边,你要警惕身边,以免他派人向你下手。”

    韩霁却担心大理寺那边出问题,“牢中可有你们的人。”

    迟沂回道:“已向官家密报,为防人证受害,特意允许两名察子入牢,人就同他们关在一处,必要时即便不能抵挡,也能发出信号,引周边注意。”

    虽然官家因驸马舍命相救一事对他多有容忍,但在皇城司和盐铁司两方的提醒下,难以放松对柳驸马的猜疑。

    明日燃灯同庆,举国盛事,势必要连皮带肉搅动这京城上下沉寂许久的局面。

    二十年的隐忍尚且振聋发溃,明日就要让他当场失信于官家,断了这根救命稻草。

    隔日,南坊万人空巷,坊市上的集会比以往更为盛大,京曲班子在门前搭台献唱,教坊司乐工乘坐花车游街奏曲,寻常百姓不得听到的宫廷乐曲,今日都可免费一观。

    百姓并不知晓,当今天子也在游街同庆的人群之中,因太监身形样貌太过惹眼,此次出宫,官家特意留下贴身伺候的总管,令一奉茶宫女随行,侍卫则以寻常护卫打扮,不远处的人群中更有皇城司护卫。

    民间流行的虾橙脍、羊头元鱼、炙鹅、乳炊羊都被一一呈上桌前供官家享用,宫女用银针试探菜品后,又亲自入口尝试,确认无毒后才取箸布菜。

    酒楼二层被侍卫围的水泄不通。

    官家略略尝过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想来宫中御厨手艺过人,这满京盛名的酒楼,倒也不足为奇了。”

    宫女摆手让人撤下菜,伺候官家漱口,低声问道:“可要再传几道菜来。”

    官家起身拂了拂袖子,叫他们不必传菜,“去州桥一带。”

    窗外的日光渐渐暗淡,夜幕将至,坊市沸反盈天。

    听闻寿州进献了巨型焰火宝瓶象天,是今年焰火名镇出来的焰王,如今供于州桥中街河道,被画舫运至河中央。

    戌时一到,便要燃放。

    州桥夜市可至夜半三更,美食云集,是一处繁华所在。

    炙烤而出的爊(一声ao)肉,在炭火上滋滋作响,庖厨将香味扇向街市两边,吸引路人前来品尝。

    官家亦不能免俗,当即派人去买来一些,侍卫托起油纸包,由宫女用银箸夹起送到官家嘴边。

    民间不比宫廷讲究养生,反而更在于口味,这爊肉的香料撒的格外足,让人胃口大开,侍卫寻了临河的一家鲊脯店,挥金盘下一日营生,直接入内关店,去了窗边观灯。

    河道两岸的灯各式各样,此处离画舫不远,正适宜观赏焰火,那焰火在空中盛开,千丝万缕如烬,迎接着期盼淋漓入河,像金色的雨滴映在众人瞳间。

    也像最热烈的祝福投入人间。

    官家仰望璀璨,在一众喧嚣中享受繁华,待焰火燃尽,天空又归于宁静,沸腾的心又随之骤然冷却,忽而生出些许孤寂。

    街市上的人群继续游玩,而官家却始终望着那片天空,久久没有说话。

    这场繁华太过短暂。

    宫女在一旁劝道:“夜里天凉,官家该回宫歇息了。”

    州桥夜市已兴,教坊司的花车也恰好巡了过来,官家听着那高雅古典的宫廷乐曲,却只觉违和,如同他与这热闹凡市一般。

    他叫人打开店门,今日兴致已满,也该回宫了。

    花车子过,游街的戏曲班子也接着过来,他们一行人多,又不得分开,只能先等在原处,让这群戏曲班子离开。

    正不耐之际,听人咿咿呀呀的唱着,“柳郎啊柳郎,情人不相见,恩义两难消,这天意如梦渺,不曾想别在今朝……”

    宫女闻言面色骤沉,当即上前呵斥道:“今日乃官家寿辰,尔等何故当街唱这些个侧词艳曲,竟也不怕宫中怪罪?”

    驾车的班主见鲊脯店内的游人向他发难,正待反驳,却

    见人衣饰华丽,想起那人的吩咐,当即笑脸相迎,“戏班当街游唱正是为感念官家恩德,今年天灾频繁,官家裁撤宫宴特许与民同乐,我等自然也该有所作为,便出街献戏,今日唱的这出故事,说的正是这世间最为真挚的感情。”

    宫女回头请示,一时分辨不清官家面上的情绪,“老爷,这戏班……”

    “无妨,随他们去吧!”他隐在侍卫中央,示意宫女不必阻拦。

    戏班子继续往前唱去,歌声越发的远了,官家听了一阵儿,默然抬脚走出店门。

    “偏偏我女儿身,去不得那修罗场,这流年似冬寒,也叫梅花芽尖儿带着苦,休要与君别。”

    “若是今生憾,来世亦相逢,再不做这人间怨侣,可笑黄泉见。”

    “且盼鱼雁传消息,情丝隔万重……”

    这词词曲曲,俗不可耐,要说与大家词作相比,自然是上不得台面,却在一众人群间悠然飘过,无心者听罢不过尔尔,有心者却声声入耳,遁入心门旁敲侧击。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竟也成了民间流传的故事,韩霁听罢捏紧拳头,留意着官家去向,又记挂着另一边的情况。

    此时在大理寺监牢中。

    预料之中,来了伙暗杀的人。

    今日百官休沐,大理寺留值的人要比以往少上三成,除狱丞和看守监牢和案牍库的狱卒外,其余官员一概不在。

    是个钻空子的好时机。

    牢门前停下两名狱卒,提着一桶水饭过来,一人在门边望风,一人提着桶子上前,牢房□□四人,黑暗中一时分不清对象,狱卒拿出碗打上水饭,敲击木桩叫醒四人。

    “今日官家寿诞,大理寺特许加餐,都过来拿宵夜。”

    皇城司二人相视一眼,起身过来一人端了两碗水饭,他们蹲在严光与张敬远面前,背对着狱卒,将水饭倒在一个碗里,递了空碗过去,让他们装装样子。

    然后将水饭倒在面前的草垛里,端碗仰了仰头,等旁边二人假装抬头喝完,就把碗递过去,收拾着往牢门那边递。

    因不知是各种毒药,无法判断该做出什么反应,一个人假装没看清路,摔了一跤,那碗飞出去,当场便一声清脆。

    牢中正是安静的时候,碎碗声将大部分人吵醒,陆陆续续有人起身向这边打探。

    “是谁在那边?”通道外有人打着灯笼过来了。

    狱卒暗骂一声蠢货,来不及等待结果便只好提着桶离开。

    外头守着的察子,也在听到动响后迅速行动,等狱卒出了门,便一路暗中跟随。

    提着灯笼的人检查一圈,发现了张敬远他们牢房中的碎碗,于是问道:“这碗哪里来的?”

    担心人犯自尽,牢房中通常不会留碗,连水都是按时按量,喝完便要收回。

    其中一人回他,“是方才来的狱卒,说大理寺今日加餐。”

    “今日并未有此等安排,”提灯笼的人一听就知道不对劲,赶忙向外跑,大声疾呼,“不好了,有贼人闯入。”

    狱牢内的火把尽数点燃,涌进来数十位狱卒。

    刚刚睡下的狱丞被惊呼声激醒,飞一般地窜起,在夜色中赤脚奔走,“发生了何事?”他着急忙慌地赶来,抓着一名脸生的狱卒打听。

    就怕牢里有什么重要犯人出了问题,他新任此职,正是奋发向上的好日子,不想被无辜连累。

    狱卒赶忙答道: “方才有人冒充狱卒闯入,意图毒害人犯。”

    冒充狱卒?

    “哪个房的人犯?”说到这里,狱丞狐疑地看向他,上下打量。

    “廿一。”

    “人犯现在如何了?”狱丞一边往里走,一边又问道,身姿呈现出警惕的姿态。

    狱卒道:“无人中毒,东西都倒在吸潮的草垛里,其中一人摔碗引来我们的人,不过贼人早已提前逃走,”他伸手抓住狱丞的胳膊,将加快脚步欲逃之夭夭的狱丞拉回来,从腰间掏出一物亮出。

    狱丞定睛一看,原来是皇城司的腰牌,捂着心口长长地吐了口气。

    狱丞抹了把汗,扭头朝通道两边瞧了眼,赶忙拱手行礼,“事先不知是皇城司的大人,失敬失敬,”他身上就剩一件里衣,头发也来不及梳理,脚底板染的黝黑,自觉尴尬,主要在心里将自己方才说的话反反复复回忆了一遍,语气实在是算不上……

    他一时有些害怕,听闻皇城司的这群察子最是记仇。

    狱卒收回腰牌,指了指牢房的方向,“我们在大理寺的消息不要泄露出去,你们寺卿大人那里已经事先打过招呼了,将人撤一些出去,留几个值得信任的,迅速将他们四人转移到新的牢房,再去请个大夫来,”他拍了拍狱丞的胳膊,补充道:“记得走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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