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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辈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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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叶、果干、肉干此刻就安安静静的摆在映棠手中的食盒里,楚浔让她留下,她总不能就丢在外头,狱卒那里塞了银子,少说也给了一盏茶的时间容她父女二人见个面。

    映棠伸头推开牢门,轻手轻脚地进去,再好生掩上,牢房捡漏,连张椅子也没有,映棠上前走到楚父两步外的距离,默默从食盒里端出肉干,挥挥手朝他扇风。

    楚父吸溜一声鼻子,冷哼道:“就摆那儿。”

    映棠哎哟一声,从一旁破败的木桌上寻摸到杯子,丢了茶叶进去,用冷水浇上,“这女儿专程准备的东西,总得看着父亲用上一些才好,”端出果干摆上,又问道:“您那位女婿可是姓韩。”

    “可巧!”楚父抬高了声音道:“还真是。”

    映棠半抬眉毛,猜到是韩霁提前过来见过父亲了,端起茶杯绕到楚浔身侧,躬身请他喝茶,“此处没有热水,就拿了冷泡的茶叶,虽说滋味欠了些,但父亲将就将就?”

    楚浔一伸手,映棠将茶杯稳稳递上,便自然坐到一旁,对着自家父亲的侧脸说道:“他昨日来过了吗?都同父亲说了些什么?”看父亲的态度,想必是对韩霁有几分欣赏,不过映棠还是决定将来龙去脉详细说与父亲,现下就捡韩霁漏下的部分讲一讲。

    回答她的只有嘬茶水的声音,楚父这是不欲回答。

    映棠只好起身去拿来肉干,捧到他手边,“父亲既不说,那我就从头开始讲起,我和韩大人初在扬州街头有过一面之缘,那时……”

    楚浔合上双眼,略略将头向她侧过去一些,状似漫不经心,实则脑中警铃大作,为的就是听一听这其中是否有出入,想看看那小子可有存心糊弄于他。

    没想到一段段听下来,竟然同昨日韩家小子说的分毫不差,楚浔听在耳中,不觉扬起一抹笑来。

    为人诚恳,可堪考察,他心里给韩霁画了一笔。

    “……陆县的茶楼被人做了手脚,库房箱子里掺了盐进去,女儿托了韩大人帮忙,这才叫楚家免遭一劫,只是父亲如今也是受了此事牵连,但女儿可以保证,绝无证据留下……”

    “在进烟霞镇前,曾路遇贼人劫车,好在韩大人及时赶到,之后为求稳妥,便一直跟着韩大人的人马,得以保全……”

    话在嘴边,回忆起一桩桩过往,映棠又好似再经历了一遍,每每提及韩霁,总不免语气温和,女儿家看中细节,一些韩霁忽略的过往,此番被再度寻出,楚父受其影响,渐渐的心绪缓上了许多。

    再听韩大人三个字,只觉得顺耳了。

    “在茶宴居的时候,我们撞上了来行刺的贼人,韩大人拼命牵制歹人,让女儿得了机会托人求救,只是搏斗中,女儿不慎被拖入水中,幸好韩大人及时跳水救我……”

    一听说女儿落水,楚浔笑容僵在脸上,赶紧转身抓着映棠的胳膊,上下打量,语气格外紧张道:“伤到了何处,好小子,他竟然没同我提起这一桩,定是恐我怨他,好啊好啊,”前面种种忽而都不算数了,楚浔可算是找到了空子,愤懑不已,连连控诉,“为人不实,为人不实啊。”

    楚父又将方才画上的一笔给划下去了。

    映棠挣开楚父紧攥的双手,叹气道:“不过呛了两口水罢了,早便好了,”言罢继续接着方才的讲。

    楚父这时候认真听了,一边抬手比划着,一边在心里评判。

    隐瞒身份就等于谎话连篇,不过陆县助楚家脱离私盐案一事,还算厚道,算半个老实人。

    烟霞镇被劫那就是武艺不精,昨儿个打眼一看,壮硕不足,再加上遇上歹人还能叫女儿抽空落了水,不行不行,楚父一琢磨,觉得韩霁文弱了些。

    又听说韩霁这一路相伴,送簪子送花样样不落,还能专挑着女儿喜欢的地方下手,楚父当即拍板,“净是些花把戏,我瞧着不是个好的,”这一想,眉头都舒展不开,撇着嘴,简直是听不下去了。

    事实上听到最后,他排斥的一面开始逐渐说服了自己,父亲爱护女儿的天性,往往从刁难女婿开始。

    躲在暗处的韩霁闻言扶额叹息,不住地锤着膝盖,他借着狱卒的身份待了一晚上,要等换班了再挂牌出去,所以只能先顶替狱卒值班,这期间好几次想冲出去,一听楚父开口又只能半道停下,生怕再触了霉头,加了桩听墙角的小人行径。

    心急如焚,烈火灼烧。

    “啪嗒”一声,薅断了椅背,韩霁一缩身子奔到墙角,大气也不敢出。

    父女二人顿时噤声。

    映棠以为是时辰到了,赶忙起身走到门口向外张望。

    可外头并无狱卒过来,映棠转身回来,特意放轻了声音说道:“想必是老鼠惹出的动静。”

    韩霁抓着半截椅背,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时间的确有限,很难一次□□待清楚,再加上楚父对韩霁误会越来越深,映棠一时也不知哪里说岔了话,让父亲听错了意思,只好赶着时间找补,

    “女儿同韩大人一路走来,深知他为人品性,这次也是随他一道北上京城,我不知道韩大人到底同父亲说了多少,他待女儿并无不妥,相反此时若助楚家脱离私盐案的构陷,于他百害而无一利。”

    不对!是求一利而舍百害。韩霁垂眸,悄声将椅背放下,私以为保全楚家本就是为了楚姑娘,单她一人可抵种种危害,他乐在其中。

    映棠收回茶杯,仰头见这四面昏暗的牢房,便幽幽感慨,“女儿不能在此久留,近期也都会住在程家那边,父亲不必过于烦忧,也请相信他,纵然他并非我楚家亲属,可一旦有所应承,他不会食言。楚家这边的生意,女儿会尽力经营,待替父亲洗清嫌疑,咱们再论此事。”

    她将话题转到香粉生意上来,一边留意牢房外的动静,一边抓紧说道:“还有毓卉坊一带,前两日空出一间铺子来,女儿做主租下,要挪香粉铺子过去。”租金是从总账上过的,这边必须要知会一声。

    楚浔转身坐了过来,将盘起的腿放下,思量过后说道:“你自做主吧,只是要向管家打听清楚行情,”他还想问问小胡氏是否已然知晓此事,猜测映棠大约有所准备,最终只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你同那韩家小子的事,待为父出去再做考量……”

    话说到这里,狱卒终于过来催促了,楚父还有些话想叮嘱,被拦在喉间,无奈下摆手叫她离开。映棠动身往外走,眼见着狱卒锁上牢门,不忘往他手里塞了一袋银子,“还请大哥收下,若我父亲有什么不便的,烦劳照顾一二。”

    狱卒昨日才收了一道贿赂,面对映棠的好意,顺手就捎带上了,忙道一声“好说!”转头抬手请人随他出去。

    映棠一步三回头,直到入了拐角,再瞧不见牢房那头的父亲,忽而有些哽咽,总觉得犹如抛弃了父亲一般,路遇一只断了椅背的椅子时,更觉愧疚难当,心道牢狱生活艰苦,忙不迭又拉过那狱卒,塞了一倍银子。

    韩霁生等着映棠离开了,才从角落里走出,这时候晨光熹微,天色尚且朦胧,先前的狱卒就等在门口换班,韩霁绕开人群从侧门离开,登上了方元准备的马车。

    方元递给他衣裳,依着计划,昨日在众人眼前露面,今日就要回一趟韩家。

    衣裳穿戴整齐,韩霁似乎还沉浸在昨日,记得他说起行船初识的时候,楚浔曾扑在牢门上,握拳朝他低吼:“你怎得还留在船上过了夜,你这个登徒子!”

    这话让他想起祖母讲过的一桩旧事,当年父亲求娶母亲的时候,外祖父也讲过类似的话,楚伯父的性子倒是同外祖父极为相似。

    眼角微微扬起,韩霁清咳一声,转而问道:“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楚姑娘将下人都带走了,管事一干人等就安排在客店里,楚宅目前都是迟沂的人。”

    只是方元对此尚有疑虑,于是追问道:“芸楼的事,未必会牵连楚姑娘,咱们何必多费人手守在楚宅,谁会在这时候动楚姑娘?”

    大约还想说些什么,近来行事越发叫人看不透了,方元总觉得自那日进宫回来,韩霁似乎就有了别的安排。

    马车咕噜咕噜碾压过青石板路面,韩霁望向空茫处,心中忧思不断:“你可知那书生来历?”

    方元摇头,但见韩霁神色有异,试探问道:“难不成迟沂查出来了?”

    确实是查出来了,正因这一查才知不得了,书生祖籍寿州,月前曾数次出入赵涪府上,迟沂专程去牢中问过张敬远,此人正是赵涪用来联系他的一名幕僚,他是五日前入的京城。

    算算日子,他们在寿州时,这名书生应该就在赵涪身边,茶宴居那场刺杀大概率同他有关。

    那么他在芸楼中与楚姑娘匆匆而过,待逃离危险,首先想到的就是探查楚姑娘的下落,欲借此牵制私盐案的进展。

    韩霁说道:“此人身份有些麻烦,据说他来京城只做了一件事,便是四处结交文人墨客,行文作书。”

    说起作书,方元倒是想起近来京中流传的故事,不过事涉韩霁家事,有些话就不得不说了,“若是结交文人行作书一事,属下有些猜想……”

    “怕是,同大人母亲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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