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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直女的相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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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正是秋晖朦胧的时候,放眼望去,金菊月季争奇斗艳,整个后园里的花,层叠交错,比修葺的围墙还要牢固。

    韩霁拉着映棠猫在海棠树下,借一丛灌木掩盖,偷听月季园子里的对话。

    预料中,迟沂与程若姀应该分坐石桌两侧,恭恭敬敬地你来我往,只将个过场,依韩霁对迟沂的了解,就冲他那面对女人嘴巴不爱拐弯的性格,想必要惹得这位程家姑娘不悦。

    奈何他低估了程若姀的耐性。

    打从她被引到这里,又遇到独自前来的迟沂之后,程若姀就知道自家母亲打的什么主意。

    原也是抱着呼弄打发的态度,谁知偏巧不巧,近前的一棵老梨树被风摸了一把,啪的一声就断了一根碗口粗细的枯枝下来,程若姀张开地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喊叫,就见迟沂飞步上前抬腿接住向上踢起,枯枝在半空旋转一圈过后,在坠落之际右手往前干脆一抓,那根被岁月抛弃的老木头,就那么在他手里咽气,咔嚓断成两节。

    程若姀愣儿会儿,看着离她两丈远的迟沂,不知道该不该喊一声出来,助助兴。

    实际上那木头掉落的地方离她挺远的,要说砸也是迟沂更近些,她别的没想到,但就一点,她悟出来了,至少来相看的不是什么花拳绣腿的娇贵公子。

    嗯……好像她跟那老木头也差不多,这么咔嚓一下也能折。程若姀抬眼打量迟沂周身上下,他今日穿一身玄色常服,领口绣有修竹纹样,常言花中四君子,竹——乃谦谦君子,于是她猜测,那定是个沉稳谦逊的郎君,可观他方才那反应,显然身姿灵活。

    这不就是那话本子里深藏不露的高手嘛!

    程若姀当即起了兴致,心说要好好相看一番,决不乱来,于是她佯装淡定,不由端了两分架子,高抬下巴给迟沂倒了一盏茶,抬起纤纤玉手请他上座道:“章程你大概都知道,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对互相都有个了解,”表面一派平静,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略一顿,忽而想起自己方才并未行礼,赶在迟沂迈步过来前,起身略一福身,迟沂拱手还礼,二人算是真正见过了。

    惯常郎君先开口示明身份,迟沂只好沉声道:“荟春巷迟家,单名一个沂字。”

    原来是迟家的郎君,程若姀记得方才席上就有一位迟老夫人,两家是表亲,也就是哥哥相看的那位姑娘,名义上要称对面这人一声表哥。

    这两方相看要是成了,那哥哥岂不是她名义上的表妹夫。

    惊世骇俗啊!

    于是程若姀便问:“不知郎君如今供职何处?”

    来了来了,迟沂闻言叹息,屁股已经离开凳子,就准备撤离了:“隶属于皇城司旗下探事司,如今在副使手下……”

    程若姀听了一半,忽而惊呼而出,眼中迸发出熠熠光辉,语带惊奇道:“你是皇城司的啊,那那那,你一定会武功,怎么不见你佩刀?”话本子里都那样写,会武的人都是刀不离身。

    迟沂突然正襟危坐:“今日休沐,不宜佩刀。”

    程若姀啊了一声,遗憾道:“这样啊,我还想见识见识呢,你会拳术吗?”她又问。

    迟沂回说会,程若姀闻言兴奋地跳了起来,“那你能不能打一套让我看看,”她揪着迟沂的衣摆,低声恳求道:“郎君能不能比划一套,让我也好一饱眼福,”她读话本子的时候可期待了,就是自家哥哥是个书生,不堪大用,一直心有遗憾。

    迟沂咳了一声,抬手缓缓拂开她的手道:“今日不妥!”他忽然有些心慌,这姑娘怎么越说越大胆,难不成是被祖母下了什么降头,还是专程找来糊弄他的。

    她不该得知自己供职皇城司的身份就撒腿跑开吗?为什么不跑?迟沂偏头瞟了一眼桌子下方的裙摆,难道是衣着繁琐,不便动身。

    要不他识时务者为俊杰,起身告辞。

    “那明日呢?”程若姀不死心,又追问道:“后日呢?”总之两家是要相看的,她现在凑近了正眼一瞧,这张脸多么地具有欺骗性啊,矜贵淡漠,就凭他掐木头那干脆果决的样子,自家哥哥算什么。

    程若姀不求姻缘,但求一饱眼福,尤其如果能跟着学个一招半式的话,她不介意拜师。

    平白无故在人面前打拳也忒别扭了些,迟沂刚想拒绝,扭头对上程若姀那双万分期待的眸子,没忍住别回了头,手指在石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缓缓吐了一口气,破天荒地,迟沂站起了身去月季丛中薅下一节两尺来长的短枝,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干脆利落的除尽上头的尖刺。

    挥手甩了两下,就在程若姀执着的注视下,耍了一套剑术,树枝又轻又细,荡过微风时嗖嗖作响,手腕轻轻转动,卷起花丛枝头的月季扬空而起,树枝过处习习生风,数道风势下,花瓣纷扬似雪,于他周身萦绕旋转再缓缓飘落脚边。

    动作骤停,迟沂抬手抚过树枝,突然出手刺向前,程若姀惊呼一声忙捂住脸庞,半晌,见周遭并无动静,悄然挪开手指

    漏了点空隙去看,只见迟沂于半空截落一片花瓣,从容自若。

    程若姀放下手,缓缓起身,懵然中又带着些微惊喜,哑然下不觉抬手鼓掌,“好武艺,果真如话本所言,”要是她能学会这一招,日后就能跟着映棠出门做生意,说自保那是绰绰有余。

    看她模样,实在不像是在隐忍畏惧,反而发自内心的喜爱,没想到程家姑娘会喜欢这一招,迟沂心中大敬,头一回认真考量起来。

    此女子绝非一般可比。

    哪知下一刻,程若姀便忽然凑上前来,还用着格外诚恳的语气问他,“你收徒吗?”

    要拜师?

    程若姀又问,“你看挑个什么日子,我拜你为师,多俊的身手啊,不收个徒弟可惜了。”

    竟不是来相看的?

    迟沂忽然心凉了半截,得嘞,是他异想天开了,程若姀这一句话不亚于冰块里投热水,想看他滚。

    迟沂僵直了身子将再度抓上来的爪子往外扒,奈何使了提刀的力气都弄不下去,发觉拽得太紧,他是真拉不开。

    隔着一段距离,韩霁都能瞧见迟沂脸上的无奈,悄声问映棠,“我看程姑娘对迟沂像是……有些兴趣,要不咱们别去掺合了,让他们自己来。”

    映棠撇撇嘴,麻木地摇了摇头,“我看没那么简单。”

    她那是感兴趣的样子吗?她那分明心思都不在迟沂身上,映棠长叹一气,幽幽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比如迟沂,这会子程若姀有一搭没一搭的拉着他聊天,孤身杀伐多年的冷血郎君,忽而嗅见了花香。

    当然迟沂也并非头脑一热,属实是这些年被祖母塞过来相看的姑娘,无一不是畏惧他的身份,甚至姑娘们谈诗的雅会,都被他抄过好几回。

    迟沂的名号京城名门闺秀间,不亚于洪水猛兽,只比那过街老鼠多占了点脸的优势。

    结果刚热起来的心就被泼凉了,悄然间又恢复到那淡漠肃然的表情。

    不过相看一事总要有定论。

    于是乎迟沂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比如他的职责,“探事司一向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今日只是碰巧得空,就过来了,”他举起茶盏凑到嘴巴,临了又想起来这是方才程若姀为他准备的,觉着不妥,就将盏中茶水晃了两下,又放回了原位,“姑娘想必是受家中安排才被引至此处,本无意这门亲事,若姑娘心有不愿,我叫下人送你回去,只当是我不得入姑娘的眼,想来长辈们定能理解。”

    程若姀嗯了一声,“你说的有道理,我事先并不知要相看,不过——”她拖长了尾音,柔声道:“今日偶然相识,也是人生一大缘分,况且我难得这般佩服一个人,碰巧就是你……”

    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等到迟沂终于有些遭不住想逃的时候,她终于说到了正点上,“长辈们让咱们相看,可这哪有随随便便就能定下来的,人嘛,还是应该多相处相处,多了解了解,我问你,你可知我最喜欢吃什么?”

    那还当真没来得及去了解,不过程家大致的底细,他那里都有记录,至于程家女眷的喜好,恕他属实没想到这一层,底下人递来的资料里,他碰巧没兴趣翻看,迟沂闻言,默默摇头。

    “你瞧瞧!”程若姀如同戳破天机,语重心长道:“不知郎君意下如何,我此番回去,就和家中提起,还要再相处相处,毕竟咱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到底是师徒情分还是夫妻情分,只有老天爷才晓得。”

    迟沂语塞,举起茶盏,饮酒似的仰头一灌。

    祖母催的急,万一哪天真急了眼,给他塞了一个姑娘过来,岂非难捱,他抬眸看向程若姀:眼前这姑娘语出惊人,倒有几分气魄另他夸目相看,不若依她所言,就算找了个挡箭牌帮他压着祖母那头。

    近来忙着案子,寻常不得空,顾不上祖母这边。

    多少也算个法子吧。

    迟沂思虑再三,还是点了头。

    两人一拍即合,起身回前席去,一旁的灌木丛里,目瞪口呆的韩霁与映棠面面相觑,被他俩结拜一般的相看结局震惊当场。

    韩霁叹息,待确认他们离开,才起身去扶映棠,说了句,“咱们也回去吧。”

    映棠蹲的腿都麻了,苦笑道:“是我高估了他们两个。”

    韩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无碍,我去帮他开开窍,程姑娘这边,你可有把握。”

    她不敢谈把握,只说尽力。

    为了兄弟能变连襟,韩霁牵着映棠加快了脚步回去,在入前席的院子里兵分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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