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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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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三娘与柳公子有情人分离,本是憾事,若是私奔连累名声,可她却不与丈夫合离,反而逃出夫家,既遇上柳公子,又不愿与他同行,倒也难怪这妇人说不对劲了,要映棠听着,也觉得不解。

    客人落泪,映棠叫来伙计端来净面的水盆与布巾,侍候客人整理泪容,饮子也叫人换了更为甜腻一些的过来,好叫人在悲切之际,以甜味缓解心绪。

    接下来,说书先生便讲起那杨三娘如何被丈夫虐待,直听得映棠心口发麻,再到那柳公子跳出解救杨三娘时,映棠才终于起了点兴趣。

    她就听不得这些悲悲切切的故事,尤其是女子落难,端看这柳公子能耐如何,能不能解救佳人了。

    说书先生道:“柳公子伤了腿,身手大不如前,却说佳人情义不可辜负,同家中断绝关系,只身闯入关押杨三娘的房中,将人抢出,逃到一处河边,眼见着就要被追上了,遇上一位船夫,他二人的经历感动船夫,那船夫下船,要他们划船往西出城。”

    台下有人忽而问:“可是又没能逃脱?”

    说书先生一甩折扇,又道一声:“非也非也。”

    “这船行至河中,四周突然升起大雾来,将船只的去向遮了个严严实实,杨三娘只觉身处一片白雾之中,辨不清方向,回头正要问时,却见柳公子倒在船头,原来方才为带她逃脱,不慎被她丈夫打中头颅,如今昏迷不醒,眼见着柳公子没了呼吸,杨三娘万念俱灰,当即便要抱着柳公子落河殉情。”

    “唉?”说书先生卖了个关子,停下来拿折扇敲了三回掌心,“这时候大雾骤然散开,远处一叶孤舟行来,有人于船头站立,杨三娘便以为是丈夫追来,赶忙便要跳船,诸位或可猜猜,这人是谁?”

    映棠心道,反正不会是她丈夫,定是个来帮忙的。

    说书先生特意抬高了声音道:“是那船夫。”

    台下一位青衣客人笑说:“这船夫莫不是位高人?依我看,这柳公子定是为他所救。”

    他旁边一人便道:“这船夫一定是位避世已久的医仙。”

    又有人说:“我猜他有灵丹妙药,能救柳公子。”

    说书先生听闻笑了笑,“这船夫不是医仙,却是位仙者,柳公子本该在战场便殒命,是这位仙者许他三缕魂魄归位,让他得以回来弥补遗憾,如今柳公子头中一击,魂魄散去,已经是回天无力。杨三娘一听,痛哭流涕,只说愿随柳公子赴黄泉相逢,来时再做夫妻,那仙人又问,如今若有一法能救柳公子性命,杨三娘可愿成全?杨三娘便问该如何成全,仙者说取有情人三缕魂魄于他,便能助他赠寿十载。”

    见夏替映棠斟茶,闻言低声絮道:“这好好的故事,怎么还神化起来了。”

    映棠无奈道:“这有何稀奇,便说那窦娥,不也借魂托梦洗脱冤屈了吗?”一错眼见几位客人起身,摇了摇头结账离开。

    主仆二人啧啧称奇。

    “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这杨三娘愿意献出三缕魂魄,可仙者却说,杨三娘阳寿不过十年,若魂魄离体,她便不可活,此法实乃一命换一命,杨三娘只道:‘此情不可负,愿以命谢之,’说完,她便倒在柳公子怀中,香消玉沉。可叹一对有情人,生不能相守,死不能同往,竟是阴阳两隔。”

    结局一出,场下哗然一片,众人议论纷纷,对这故事中的苦命鸳鸯惋惜不已,映棠俯视台下客人的神色,默默打量起这位说书先生来。

    故事并未完结,那说书先生捏起衣袖,擦拭眼角,说到了动情处,“杨三娘的丈夫追至河边,找来船只便要追上去,被河上大雾笼罩,不慎跌落河中,葬身水底,也算苍天有眼了。且说那柳公子安葬了杨三娘,便求那仙者指点,弃武从文入朝为官,不过十年就做到了宰相一职,他为官清廉,造福百姓,然孤身一人,再未娶妻。直到死后三年,有老者于那河边渡船,河上大雾朦胧,竟隐约瞧见一对年轻男女在河上相会,其声其貌像极了过世的柳公子,世人皆言,是那柳公子与杨三娘的魂魄于仙界重逢,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楼中爆发出一声喝彩,接二连三的便有客人起身拍掌,好些出手阔绰的,抬手招来侍从送了打赏过去,说书先生打开折扇接下打赏,绕着台边展示一圈,便挪步回到书案前。

    “半盏茶后,再来与诸位说一段恩怨情仇。”说书先生拱手谢过,从台上退场。

    众人意犹未尽,嚷嚷着要茶侍们挂上滴漏,只求时间快些过去,好听下一段故事。

    名录上写着这第二段故事名玉钗缘,老规矩这第二段故事只讲一半,下一半要到第二日再讲。

    映棠浅饮一口临泉雪芽,抬眸细瞧妇人模样,她此刻已然恢复情绪,端起一盏饮子,若有所思,想来也是听完了故事,对那故事的结局意犹未尽罢了。

    她低声吩咐见夏,不一会儿,便提来了食盒,里头装着金玉紫苏糕,映棠推向妇人,婉言道:“客人听完了故事,若有兴致听下一段,烦劳要再等

    上半盏茶,待那说书先生歇息一阵。这金玉紫苏糕的配方,客人想必不好做主,这样吧,”映棠抬手示意那盒中的糕点,为她想了个折中的说法,“这是茶行的一点心意,烦请客人带去,替我等提一提预留糕点的法子。”

    妇人起身屈膝相谢,将食盒盖上提起,眼神从映棠面上划过,和善笑道:“出来已久,这便该回去复命,哪有再耽搁的道理,还要多谢楚老板体谅。”

    映棠亲送她出门,转头又派人去点了临泉雪芽的库存。

    见夏将账册拿来,陪映棠查货,“这是客人留下的处所所在。”客人订货往常都会留下地址,由茶行将茶叶送上门。

    映棠接过来瞧了一眼,见所留地址一处写着“荟英巷韩家,”此前一直未曾打听,韩家府宅所在,猛然瞧见这一栏,当下有所怀疑,便喊了外头的陆鹤进来问道:“你可知韩大人家住何处。”

    陆鹤替映棠打探韩霁消息,这些消息自然一问就知,当即回答,“在荟英巷第三户府宅。”

    这便对上了,也就是说这茶叶是韩霁家中所购,且不论这数额庞大,但就是在此时来茶楼采购,未免也太巧合了些,映棠猜不中这背后的心思。

    倘或韩霁与家中提了什么,派人来相看也是情理之中,犯不着买上这许多茶叶,若不是相看,只是纯粹喜爱这茶叶与糕点,何故派一位甚少饮茶的妇人,也不怕叫人呼弄了去。

    要说是生意场上的手段,也是防不胜防的,总该有个懂行的人过来才好。

    映棠合上账册,额外指了几人添进送货的队伍,确保万无一失,再转身回来时,那说书先生已经重新买回到台上,去讲新的故事了。

    背后的河道上,偶尔路过一两只小篷船,游人也是伸长了脖子望过来,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

    映棠说道:“去和掌柜的说一声,让这说书先生将明日的故事改了,讲一讲平阳昭公主,讲的好有赏金,讲不好他这活儿须得重新算算了。”

    他那故事也就是寻常才子佳人故事的套路,说的多了也就那样,客人们要是听腻了,自己上去也能讲一段,但客人们愿意捧场,本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映棠观他那些个名录,无一不是悲悲切切,缠缠绵绵,茶楼来往客人众多,不能总拘着一种风格来讲,偶尔换一换也能添一添新意。

    中途离开的几位客人,想必也是听腻了这些个故事,若长此以往下去,这茶楼还怎么能留得住人呢?茶饮要时时出新,茶点也要换着花样来,那么这说书的故事也不能只局限于一种。

    缠缠绵绵可有,轰轰烈烈也何尝不可。

    掌柜的派人到台下等候,待这半折故事说完,先生下场就提与他听,往后这茶楼的说书故事,须得越丰富越好。

    映棠理完茶楼的账目,抬眼见外头天色尚好,索性也懒得多跑几趟,让掌柜将茶楼新出的几道饮子上过来,她要一一品鉴。

    所谓各花入各眼,世人口味不同,所好便有差异,拢共上来四道饮子,映棠各自尝过,却也品出了差异。

    新茶饮配方是她亲自定下的,不过经手的师傅不同,所呈现的口味也难保会有偏差,这也是难以克服的,便就眼前这盏茶饮,凭映棠的口味来说就太过甜腻了些,稍微调整配比,做的清爽一些反而更入她的口。

    映棠便就此提出方法,“让茶侍们每逢客人过来,都要仔细过问口味,喜甜或是喜酸,随客人口味推荐合乎口味的饮子,若客人有指定的饮子,是做的甜腻一些,还是清爽一些,也要仔细了解,力求不出错。”

    茶点则不必调整,以茶配糕点,本有解腻之趣,过分甜腻的饮子则不宜同茶点搭配,需要提醒客人,关于这一宗,映棠也吩咐了下去。

    茶楼能从巧思上胜过同行,细节部分也不得放过,唯有以贴心换人心,才是长久之法。

    不过,茶楼中的茶侍们也需要磨合,只能先一步一步来。

    映棠忙完这些,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试了四盏饮子,嘴里也是酸甜各半,漱完口又借茶水过了一道,陆鹤派出的人正好送了消息,说是在一处带有后院的客店后门,瞧见了方元的身影。

    映棠忙轻声吩咐道:“将人先收回来,切勿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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