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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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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院三进,在巷子最里处,院外河道相交,故而北西两面院子,推窗便可遇河,这处宅院地段居中,河对岸就是名满天下的毓卉坊,十成十的雅坊所在,出了巷子则是一整街的金字酒楼,与各坊市间往来,也十分便利。

    这处院子是两年前定亲时买下的,原本列在嫁妆单子里,严铭玉入京赶考时,也曾借住几月,过后婚约断了,人也就搬出去了。

    吩咐厨房准备午饭后,因映棠好奇这院子的布置,楚父就带她一一走了一遭。

    楚父进京收回院子时,特意将宅院前后都翻修了一遍,沿河种下柳树与槐树,又摘了一排桃树。

    他带映棠往后院去,那里新开了拱门,连接外墙通向河边,楚父指着河边一排排树苗,说道:“日后这里可以种些花草,挑着你喜欢的种,夏天在这里搭上石桌,若是觉得麻烦,北墙就再打通一道拱门……”

    后墙边上倒着树苗,仆人忙着栽种,映棠转了几步,随父亲往屋舍走去,听父亲一路介绍。

    屋内摆设与扬州的宅子相似,花瓶一类的摆件也尽量找了同种样式,映棠初入正堂,便有如归家之感。

    一则身旁有父亲陪同,二则就是这一幕幕令人眼熟的场景。这原是为她婚嫁准备的,忧心她远嫁思家,特意做了布置。

    楚父察觉到映棠的神色,望着堂中处处精致,格外感慨,“咱们父女两个住在这里,也算自在,”他背着手往正堂的一只半人高的瓷瓶面前一站,“要是你母亲也在这里,就更像个家了。”

    瓷瓶上画着游人赏春图,画上的游人同楚父作同样的站姿,一大一小,颇为传神。只是瓶上人,端的是游赏山水美景,却不是一区区瓷瓶了。

    映棠捂嘴笑道:“父亲若是带着母亲,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只要相随的人是对的,人心安定,则处处都是暖乡。不过京城说到底,对母亲都是伤心之地,映棠知晓,她大抵这辈子都不愿意踏足京城。

    想到此处,不由黯然神伤。

    毓卉坊隔着一条街就是西市,姨母胡氏从前就在那里经营铺子,通街半数的香粉铺子,唯胡家最紧俏,二十多年前的扬州也是如此,楚浔也便是楚父,正是在运茶回家的途中,被一阵香意扑鼻,扭头去瞧,恰与胡家二姑娘相遇。

    只这一眼的缘分,就定了一生的情意。

    听闻姨夫辞了官,也不知去了何处,许是过上了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日子,也许是躲在某一处消磨时光,这个人已经离她很远很远,只是映棠依稀记得,父亲曾格外欣赏这位姨夫,称他有名士风范,只道一声可惜,连相遇都成了往事。

    往常映棠这般打趣,楚父总是乐意多听两句,今日倒是难得,楚父听到她这话,竟渐渐的沉默下来,久久未能回声。

    大约也是想到了旧事,映棠轻声叹气,转身往堂外走去。

    其实她看的出来,父亲今日的情绪不佳,只是因着她的缘故,这才勉强提起几分笑来,便又是忙前忙后的给她介绍这院中一应布景,映棠偶尔抬头时,总能瞧见楚父一如方才一般骤然沉默。

    其实这院子她什么时候都能逛,住个几日大约也就熟悉了,难得父亲有兴致,她才愿意陪着走几步。

    映棠招来小厮,派人去马车里将东西都取过来,尤其是父亲要的溪山茶,“你且仔细看着,别叫底下人毛手毛脚把箱子摔了。”

    茶要是碎了,就算废了。

    哪怕这茶送过去,别人或是要碾,或是冲泡,都要完整些才过得去。

    小厮转头往后侧门车房跑去,映棠找来院子的临时管事,去给陆鹤他们安排住处。

    因是她带来的人,映棠还是格外照顾些,“或是将他们安排在一处,或是单独安排,总之不可叫他们与旁人挤在一起。”

    陆鹤他们不算府中下人,在扬州时就是楚父器重的手下,如今跟着映棠出门做生意,明面上喊一声护卫,实际都是委屈了他们,故而映棠在思虑过后,又问道:“这院子里的房间可还够?”若是不够,她就在街角的酒楼定几间房,安排他们过去住就是,白日里多来回跑几趟。

    管事应声答道:“住的下的,就是都空着,需要收拾。”

    无非就是被褥桌椅一类的,映棠吩咐管事尽快去准备,在院中转了两圈,本想回房歇息一阵,半道里突然转了方向,往厨房去了。

    韩霁的护卫在门口停了一阵,巷子里住着的都是本分人家,他打探一番后又才翻身骑马往盐铁司赶去。

    此时盐铁司的后堂,方元正站在院中,顶着太阳等待盐铁使传唤。

    韩霁推开门出来时,方元头上的热汗已经湿了一茬又一茬,抬手拍了拍方元的肩膀,示意他进去回禀公务。

    方元抹了两把汗,一改往日懒散的态度,神色正经起来,快步入内。

    人刚进门,就听得“嘭”的一声,是茶盏拍在桌案上的声音,方元止步一颤,愣在门边上。

    “来啦,”对方声音威严而深沉。

    方元低头拱手,俯下身子行礼,“回大人,属下随韩大人追查私盐下落,才刚刚回来。”

    额头坠下一滴汗,滴在鞋尖上,方元大气也不敢出。

    盐铁使刘俞,方家大姑娘的夫婿,也便是他的亲姑父,方元自小就惧怕他这位姑父,所谓老鼠见着猫,要多怕有多怕。

    刘俞转着茶盏,一手搭在桌案上的奏折上,叹气指了指道:“韩判官方才替你邀功,说你在此次南下追查私盐的过程中,助他良多,既然是立了功,怎么还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难不成是韩判官有意包庇?”

    方元摇头,赶忙将腰弯得更低了些,“韩大人愿意提携,方元感激不尽,只是许久……”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许久未见姑父了,有些想念罢了。”

    “哼!”刘俞把奏折拿起来,起身走到方元身边,“违心的话就不必说了,喊你过来有事交代你去做。”

    方元直起身子,赶忙问道:“姑父大人有何事要吩咐?”

    刘俞举起那本奏折,拍在掌心道:“我去一趟宫里,你回家给你父亲报个信,就说让他到官家那里和我唱个反调,叫他尽快进宫。”

    方元愣住,有些弄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刘俞抄起奏折敲他脑袋,“愣什么,快去。”

    刘俞到官帽架上取下官帽,高举戴稳,转身催促一番,方元随他一道出门,眼见着姑父上了马车,转头就去拉了韩霁,“我姑父这是什么意思。”

    韩霁推着方元上马,“刘大人提前就写好了奏折,就等着咱们的证据送过来,只是官家如今对这案子颇为忌讳,故而让方尚书去同他唱个反调,这样一来,官家就会相信这些证据并非空虚来风。”

    方元一拍脑袋,道声原来如此,连忙坐正了,说道:“那我快些回一趟家,”他一扬马鞭,正待甩下,突然想到一句,扭头又补了一句,“对了,楚姑娘就住在毓卉坊对面的南水巷,沿河最宽敞的那间宅院。”说完,便挥鞭离开,往家里赶去。

    倒是一处热闹地,韩霁默默记在心里,到办公的议堂中同一位同僚报备,托人代为消假。

    他此前受命南下,实际是以重病休假的理由,由盐铁使亲自批假,如今回来要上一封消假的文书送到盐铁使那里走一道过场,他要赶着回一趟家里见见祖母,只要拜托同僚代为写一封送过去。

    韩霁秘密追查私盐的事,司里上上下下都一清二楚,此番也算保下了盐铁司众人的饭碗,区区一封文书而已,还不在话下,茶案陆判官当即便应下了,“你只管回家,我来写就是,等刘大人回来,你那封文书必定供上。”

    “多谢,”韩霁拱手相谢,快步出门去,让门房拉来马匹,转道往韩家去。

    离家数月,说来算不得想念,唯有祖母得他牵挂,祖母年事已高,近些年来渐渐不问家中事,虽然清闲,可越发不被伯母放在眼里。

    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伯母做主,纵然不会明面上亏待祖母,可到底不是什么良善孝顺的主,韩霁顾及着城中不可纵马的规矩,却也忍不住在无人处挥鞭提了把速。

    他人到韩府门口时,韩府众人正在堂中用饭。

    韩霁上前,对着正前坐着的那位伯父,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无玊久未归家,让诸位长辈担心了。”

    韩珲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放下筷子道:“此番南下,听闻受了些伤,如今可好些了。”

    韩霁回,“都好了。”

    “那就好,”韩珲抚了把袖子,起身到韩霁身边,上下打量一番,嗯了声道:“如此,也少叫你祖母忧心些,可有用过饭。”

    他回头,扫了一圈桌子,见并无韩霁的位置,他方才坐过的位置是当家人才能坐的,自然不好让韩霁再坐,忙道:“去加一副碗筷来,给无玊接接风。”

    韩霁道不必了,“我离家许久,还要去祖母那里拜见,就先不用饭了,想必祖母那里有准备。”

    大伯母闻言,也忙起身道:“我去让厨房给黎园加几道菜过去。”

    她撇了眼韩霁,象征性的笑了笑,起身往厨房走,满桌子亲人,唯有末席的四弟柔柔像他打了声招呼。

    韩霁点点头,复向伯父赔礼,匆匆忙忙退出去,赶向黎园。

    老祖母正在院中的梅树下喂猫,听得一声“祖母,”继而回头,就见那离家数月的乖孙儿,抬脚进了园子,正往这边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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