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计乍起
马车于辰时入城,街边小店紧闭门户,早食店子前却满满当当排着人群。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好一顿早饭。
鲜香扑鼻的肉包子、肥肠面、猪骨汤……幽幽飘进马车里,勾得众人心神动摇。
“姑娘——”见夏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委屈巴巴的开口,她好久好久没有同姑娘一道出门过早食了。
早点花样子多,份量却少,像她们这种不甘心只吃一种早点的人,每样买上一点,再与众人分着吃,就能够在一顿饭里吃到各种各样的美食。
见夏犯馋瘾了,映棠借着马车帘子晃动漏出来的空隙,对着那些热气腾腾的大蒸笼若有所思。
“买点儿吧!”见夏晨起拢共也就吃了一个果子,嘴里冒酸,在马车里晃荡一阵儿,格外想吃些东西压一压。
映棠停下手,把李子丢回去,叹气道:“快去快回。”
她解下钱袋子,额外嘱咐她道:“吃多少买多少,别忘了给大伙儿都备一份儿。”
叮嘱马车找地方靠边停下,映棠把钱袋递了过去。
见夏欢喜地接过钱袋,捧在手心挤开帘子,拉着赵三一道去帮忙。
赵三着急忙慌地勒住马车,无奈地看向见夏,“我这得照看着车呢!”
映棠一想说也是,忙叫住见夏,“罢了,我陪你去。”
她挪开筐子从里头跨了一截,一起身发现动不了,裙角被筐子挂住,映棠转身去扯,又怕扯坏了裙子。
就在这时,前头的马突然甩了甩头,往街边小动几步,这一下不得了,带动着后头的马车跟着一晃。
映棠没站稳,踉跄了一下便要往后倒,后头几筐李子,怕是要一屁股坐进去。
那李子都是湿的,况且压下去定然要坏了,映棠想着挣扎一下,两手往前抓了一把空气。
怦然往后倒的一瞬间,映棠把什么坏结局都想好了。
“小心!”
那双抓空气的手被人揪住,在映棠后背即将与果筐来个亲密接触之际,猛地把她抽了出去。
依着惯性,映棠继续往前扑去,韩霁一展臂,拦在映棠腰间稳稳将她接住。
映棠好不容易站稳,那马忽而又随性一动,她惊魂未定,抓着韩霁的胳膊,僵直在那里。
韩霁不敢松手,冲着外头喊了一句,“把马拉住。”而后,他收紧胳膊,右手掌着映棠的肩膀,一转圈将她与自己交换位置。
扶着映棠坐下,韩霁顺着她的背拍了拍,轻声问:“还好吗?”
映棠懵懵地点了点头,又懵懵地摇了摇头。
人是稳当了,就是有些想吐,她方才几乎是砸到韩霁胳膊上去的,那一瞬间仿佛胃都要撞出来了。
“你……胳膊还好吗?”映棠虚虚问他。
韩霁摇了摇头,说了声无碍,又继续替映棠顺了顺气。
见夏见映棠迟迟没有下车,以为她是改了主意,赶忙掀开帘子询问。
打开帘子一瞧,此刻从她的角度看去,自家姑娘不知何故正被韩大人圈在马车角落。
两人挨得有些近,因韩大人挡的严实,见夏完全瞧不见自己姑娘的表情。
如此惊世骇俗的一面,见夏愣了一下,钱袋子差一点点便脱手坠地,她放下帘子背过身去,顺带拍了两把赵三,叫他抓紧马绳。
“姑……姑娘,你还去……吗?”见夏问的自己都没有底气了,也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说话打扰他们。
这一下,倒叫两人生出些尴尬。
看着映棠似是好些了,韩霁松开手,只觉得耳根子烧的厉害,转身把果筐踢到里面,给映棠四周挪出空间,方便她放脚。
胃里一翻腾,映棠压下想要呕吐的感觉,连忙抬手捂住嘴。
见她这般举动,韩霁察觉到不便再待下去,他扭头掀开帘子,拽住马绳把赵三推下车。
“你陪见夏姑娘去买早食,马车我来照看。”
赵三轰的一下就被赶下去,摸着脑袋不知所措,“主家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见夏七手八脚的拽住,往街对面拖去。
“我话还没说完呢!”赵三掰着见夏的手指头抗拒道。
“我快要饿死了,你就别磨叽了,”见夏在他胳膊上甩了几个巴掌印,咬牙把人拖走了。
赵三不放心,一路上不住的回头看向马车,见夏的手怎么都甩不开,他方才什么也没瞧见,搞不懂这两人怎么莫名其妙的。
还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赵三便被塞了一大堆早食。
得,自己就是被拉来当搬运工的。
“嘶——”赵三掂了掂手里的油纸包,被新出炉的肉包子烫的原地弹跳。
“你小心着些,别摔了我的包子。”见夏把一包凉拌萝卜丝塞到他手里帮着垫上,挡一挡温度。
赵三满脸苦涩,抱着一堆吃的默默无言地跟着见夏,跑了一家又一家,遇到火爆的早食店,甚至还要排队等上一等,这时候,他往往被撂在一旁,顶着客人们异样的眼光,卡在路边充当门神。
见夏买上了头,一不留神便将这一整条街搜罗了个遍,直到赵三看不见前路的时候,她才停下。
反观映棠这边,倒是等了许久,却也不见人回来。
偷偷掀开帘子,映棠在眼前几家早食店前寻找了一番,并未发现他二人的身影。
猜到见夏应当是带着人转到前面的店子里去了,映棠揉了揉肚子,觉得好受许多,便询问韩霁的意见,“他们应当是去前面了,咱们要不要往前面去寻一寻。”
毕竟,见夏可能会买不少东西。
“那……你坐稳些,”韩霁隔着帘子回她。
映棠依言往里挪,离帘子远了些。
她这边坐稳当了,韩霁抓起马鞭,犹豫着晃了晃,还是跳下马车,上前牵马。
马车缓缓移动,映棠只觉身下车轮滚动,却没有听见韩霁驱马的声音,不由好奇地挑开一角帘子往外看。
初时看去,见帘子前面无人,不由得心中一惊,待视线往前移去,见人正牵着马,缓步避开行人。
映棠缩在帘子后偷偷打量,韩霁衣饰华丽,牵马的动作格外小心,想来是头一次牵马经验不足所致,但他姿态自若,并不遮掩自身,一心全在牵马一事上。
难得的景象,或可说,有些违和。
路过几家店,韩霁都没有看到见夏和赵三,只好一直往前去。
直到在街尾,才终于发现那二人的身影,他将马牵到店门口,往街对面带了带。
此时见夏正忙着从赵三怀里拿出几包早点,帮他分担一二。
映棠随着韩霁停下的动作,往一旁张望,果然看见收获满满的见夏,她忙探手喊道:“你二人快些罢,怎么买了这么多。”
见夏撇撇嘴,将早食送上马车放好,又接了赵三手上的早食,给人腾出空子去拉车。
“这早食都涨了价钱,我听老板们说,往后还要抬一抬,好几家店近日就要关门歇业,就多买了些。”
见夏拿出钱袋子递给映棠,果然空荡了不少,可见花费不低。
映棠掂量着钱袋,向见夏询问起各样早点的价钱来。
几乎每一样都涨了两到三成不止,只有羊汤馆并未改变,从前一文钱一张油饼,现下三文一张,个头还缩了一截。
映棠便分析,“盐价上去了,其他的也会跟着上涨,唯有羊汤馆向来是自家喂养肉羊,受到的影响也小些,这种时候为了稳住客源,便只有先稳住价。”
寿州城内的小商户,大多都是世代居住城区的户民,有祖传的铺面,但极少会在城外置办产业,若要做饮食一类的生意,大多是与菜行打交道。
菜行涨价,他们的成本也就随之上升,不得已只能抬高价钱保住微薄利润。
“这包子都要冷了,” 映棠探手摸着油纸包的温度,吩咐赵三速速驾车回客店。
韩霁这时候没进马车,而是坐在赵三旁边。
映棠问他,“韩大人先一道去客店用了早饭,我有些新的点子想同大人商议。”
韩霁立马应下,赵三随即驾车往客店赶去。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马车便稳稳当当停在了客店门口。
赵三将楼上歇息的人都喊了下来,大伙儿一齐聚在饭桌上,勉强填了个肚子。
映棠记挂着新法子,囫囵塞了个肉包,用米酒压下去,便跑去了议事房。
等韩霁上楼去寻人,映棠已经将计划写下满满一张纸。
事态紧急,映棠开门见山的说道:“献二爷经营着腌菜园子,势必要同菜行的人打交道,大人何不在此事上做文章。”
映棠的法子,是要让腌菜的原料再涨一倍,同时这边再向献二爷要一倍的盐。
献二爷制腌菜发家,定然在菜行有相熟的老人,且必定是大户,这两者相互勾结,是搅动寿州城盐价菜价飞涨的主力之一,只消施法将这菜行大户的蔬菜供给断上几日,便能逼着献二爷找上更多地下盐庄的老板。
韩霁闻言,俯身将映棠的计划详细读过,只问道:“这样一来,菜价只会更贵,岂不会伤及普通百姓。”
这也是映棠考虑到的,菜价继续上涨,百姓怨声载道,届时闹大了反而不利于韩霁他们查案。
映棠说道:“对方主要供应的应当是献二爷这类大主顾,普通百姓反而无法接触到他们的生意。”
“菜行的菜也会有固定渠道进来,查到他们的源头,暗中收购,我会去信扬州那边,用商船运菜过来,同时让扬州菜行的一位朋友过来,在寿州菜行登册挂牌,挤进菜行大户的位置。”
这样一来,菜行里头有了自己的人,一则能掐住献二爷的
命脉,对方也有的赚,二则能稳一稳寿州城内的菜价,让这件事情不至于继续发酵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