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
他是在焦长云家蹲守之时,碰上张敬远乔装打扮带人进来。
焦家有一处密室,昨日迟沂的人探过了,里头有三座巨型焰火,里头并未放火药,塞了满满当当的盐。
迟沂带人往焦长云房里点了迷香,又花了一晚上带人偷偷运走,塞黄土进去填重量,以防被焦长云发现。
而后韩霁再带人蹲守他家附近。
原本便猜到张敬远的目的是焦家,可迟沂的人却在集会发现了张敬远的踪迹,又将人马带入集会围剿。
在焦长云的配合下,人群大乱,张敬远丢了几个手下分散迟沂的注意,转道回焦家,却被韩霁堵住。
按理韩霁人手更占优势,只是没想到张敬远老奸巨猾,竟然让焦长云提前制作了有迷烟的焰火留在院中,韩霁不慎中招,再度醒来便被绑到了此处。
“好在没让他拿到盐!”躺了一会儿缓过来了些力气,韩霁用手肘撑着地,坐起来。
屋外有人守着,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特意背对着们,从靴子里缓缓抽出一物。
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韩霁用食指和中指抵掉刀鞘落入靴中,再捏着匕首对准手腕上的绳子,紧紧夹住一刀一刀的划。
很是费了些功夫,手指累的紧,时不时停下歇息一会儿,好半天终于弄开了手腕的束缚。
紧接着隔断脚上的绳子,韩霁整理好一切,偷摸着摸到门口,隔着门板听外头的动静。
他用木棍将门从里面闸住,以防张敬远的人听见闯进来。
“原本是要按照计划把盐运出去,可我突然不想这么做了,他们不把我当人,我为什么要帮他们保下这笔财物。”
韩霁听到张敬远在门外的声音,他应当是同手下在院中吃酒,不过听声音并未吃醉。
想来有所顾忌。
“大人也不必着急,既然这批盐咱们得不到手,上头的人必然是要着急的。”有人同他碰杯,劝慰他道。
上头的人!此人必然是朝中要员。
彻查私盐案触碰诸多利益,张敬远想拿他换生机,对方必定会用他的命来抵。
再待下去,无非死路一条。
韩霁默念一声,将匕首重新插回刀鞘,塞到靴中。
他如今不可轻举妄动,无论是否能逃回烟霞镇,都必须先保证自己不在张敬远手中。
屋内有一处高窗,韩霁从门缝中偷偷张望,确认一时无人过来,轻步缓移至窗下。
柴房堆了许多干柴,但踩上去或许有响动,恐怕要惊动外头的人,他将柴堆按了按,把外围重新垒齐。
右脚先踩上去,压着气息不敢大喘气,直到能稳稳当当地站立,他伸手去够,将窗户打开。
窗外是一片密林,距离地面比屋内要高,不过无人看守。
韩霁攀着窗坎,借着臂力把上半身送出窗口,等自己坐上去,反过来抓紧窗坎,放腿下去,将整个人挂在墙上,一蹬墙面跳下,平稳落地。
来不及反应,韩霁径直如离弦之箭般的往前冲,毫不顾忌方位。
跑了一阵儿,又想到张敬远要是察觉他逃走,必然也会循着这个方位赶过来,脚下一打转,往左手边继续跑。
山里林密草深,不时踩上一块石头,不时撞上一块树桩,他紧拽衣摆,生怕被树枝划破留下痕迹,不知跑了多久,最终体力耗尽,撑在一棵古树上,预备短暂的歇息一阵。
探手伸向靴子,直到摸到匕首才松了一口气。
“得先判断方位。”韩霁背靠大树,打量周围环境,眼前树木茂密,光影稀薄,不太好分辨。
他转身摸着大树,顺着一截新长出的细枝,摘下一片叶子,摸索着叶面和轮廓。
“这是……鬼柳。”
背面一侧长满青苔,韩霁又寻了几棵树,大半都是鬼柳,且青苔方向一致。
也就是说,这里是柳村。
柳村多鬼柳,因这类树木多不适宜建造房屋,故而常需往外地运木过来。
密林广布,比黑岩村要方便躲藏的多。
那么烟霞镇的方位就好辨了,韩霁站到鬼柳前,向左后方转过去,毫不犹豫地挪开步子。
他每走一段就要重新判断一次方位,生怕走错方向。
方元他们晚了一步,跟着痕迹找到柳村也需要时间,但以他的脚程来说,或许可以在半路与他们遇上。
韩霁走了很久,他记不清时间,只知道自己一直紧绷着思绪,不敢停下来歇息。
走着走着,从林中出来,上了一条小道,韩霁知道这是通向烟霞镇的路,却担心遇上张敬远的人,匕首又被重新拽在手中。
他跑了这么远,张敬远肯定发现他逃脱了,回程的路上指不定打哪里就跳出人来,就地劫杀他。
韩霁想了很多种可能,可一直到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也没有遇到任何人。
一路走走停停,周身一片静谧,只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喘息声,顺着路很好辨认方向,但韩霁只觉得嗓子里如同火烈一般难受。
终于,在他快撑不住的时候,他摸到了烟霞镇的边沿。
“东边入镇的大门说不定有张敬远的人蹲着,”韩霁靠在一块巨石下,远望前方灯火通明的镇子。
今夜不平,各家各户都在收拾焰火节的残局,正好给他指明方向。烟霞镇各处灯火通明,在黑夜中闪烁如同明珠一般的光焰。
韩霁决定绕路从南边入镇。
街上还有三两居民游荡,按照以往规矩,今夜是可以彻夜游玩的。
他行了一路,衣衫凌乱,连发梢上都沾着树叶,腿脚如铅块般沉重,路人见状纷纷避开,又看他握着把匕首,更无人敢上前。
实在心力交瘁,顾不得掩饰了。
如果当真被追上了,至少这样惹人注目的场面,多少能被人留意,或许能让自己的人注意到。
一路又惊又险,韩霁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才在提不动腿前,把自己挪到客店后门。
总算是到了,韩霁压上门倚靠过去,抬臂敲门。
“砰砰砰!”
“迟沂……”他开口喊人,却发现有些难以发出声音。
“是我……快……开门。”
他感觉咽喉肿的快塞满喉腔了,颤抖得音色里留下沙哑的呜鸣。
门很快就开了。
下一秒,脱了力的他带着满身狼狈,轰然向前倒去。
他只觉得自己倒入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却也轻飘飘的像棉花一般柔软。
“韩大人!韩大人你怎么了,你哪里受伤了,你醒醒啊……”
意识焕然前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楚姑娘的气息,以及那满怀的温馨与安宁。
心,一瞬间舒开了。
……
“有没有跟你们家大人通信?”映棠在客房内来回踱步,向迟沂的下属们追问。
“信已经送出去了,只是大人估计正在追击人犯,不敢确认是否能收到。”
方元传回的消息只说在东与北两方之间,实际范围过大,他们也只能分三路带着信犬送信过去,这一来一回,也不知道要跑多久。
迟沂他们去寻人,可如今人已经回来了,奈何两方都联系不上。
映棠也知道急不得,只能提着裙子往小炭炉边蹲下,边扇扇子边说:“先等等吧!”
“万一韩大人醒了,也好问问情况。”
大夫说韩霁是惊忧过度,加之体力耗尽,需要休息休息补充体力。
药直接煨在床边上,醒来就能喝,映棠还熬了杏子果酱,给他润喉。
如今客店里到处都是伤员,谁也没比谁好上几分,屋里几位守着的大哥更是各个顶着裹带,方才回话的人,胳膊上的带子已经渗出血来。
映棠着实看不下去,干脆开始轰人,“诸位大哥先去楼下把伤重新包扎一下,这边我先看着。”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犹豫着都没有动。
映棠摆手又敢了一遍,“快些去吧!”
大概也是疼得紧,见空守着韩霁也无用,还是决定依言去处理伤口。
映棠等他们走了,又低下头去搅动果酱,屋子里药苦味儿和果香混杂在一起,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搅完果酱又搅罐子里的药材,好像只有这样,煮出来的东西才更有药效似的。
反反复复弄了好半晌,映棠被药呛得受不住了,才挥手扇了扇,不经意间一抬头,发现韩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朦胧的眼睛幽幽望着她。
“呀!”
映棠惊得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人醒了,端着碗赶紧倒了一碗药,起身往床边送。
她用调羹反复倒着,将药吹冷一些,塞了枕头把人垫起来再递过去,“韩大人可算醒了。”
韩霁浑身酸软无力,接了药,启唇只张了两下,就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映棠看懂他的口型,是想说多谢,连忙帮他托住碗底,说道:“先喝药吧!那边熬了果酱,一会儿拿过来润润嗓子。”
她等韩霁喝完药,又收拾好东西去端了果酱过来,盛上半碗塞到韩霁手中,“大夫嘱咐说,你醒来最好不要说话,让嗓子缓一缓。”
药继续煨着,果酱就直接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屋里除了映棠的声音,再无其他动响。
韩霁含着果酱,眼神追随映棠的动作,惹得映棠有些不大好意思,便略带疑惑地问他,“大人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韩霁猛地一转头,将一口果酱咽下去,犹豫了一会儿,才半含歉意的点了点头。
映棠猜他是有要事要办,便放下东西,将他手中的碗接下放到一旁,指着床单道:“大人用手指写下来。”
他既
开不了口,又浑身疲软,动动手指的力气大约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