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贼
“根据账册上的记录，这批货应当是送往寿州茶行。”映棠拿来账本，摊开翻到对应库房标记的位置。
“可有人订货？”韩霁问她。
映棠摇摇头，指着账册一处说道：“就是寻常货物，运到茶行售卖。”
没有买家，难不成那这批盐只是借道？
“这一切太蹊跷了！”映棠合上账册，有些理不清这其中的关联。
“明明证据不足，官府却扣押茶楼半月，”她迈着步子走到那些箱子前面，想起韩霁之前同她讲过的楚州私盐案。
她愣了会儿，语气略有些不自信的说道：“若我楚家与此并无关联，那这陆县官府中，就必然会有……”
楚家只是个幌子，被某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利用来运送私盐。
听到她这句话，柳无常正从其他库房巡查过来，他从桌上拿起一盏油灯，冷冷地开口补充道：“必然会有人参与了私盐一案。”
韩霁拧眉，问他可有查到些什么。
柳无常便举着那盏灯，抬手指向门外，“这屋中半月无人打理，尚且积了些灰尘，可门外那一排台阶却十分干净。”
他引人走出仓库，用油灯照着台阶，缓缓扫过。
映棠跟着去瞧，陡然见台阶上显现出一道道线，像是灰尘的痕迹，且间隔十分规整。
“这距离，应当是那些箱子！”映棠猜想这里曾堆放了一排箱子。
院子中堆放着今日整理出去的霉茶箱子，尺寸大小正正好。
“应当是有人事先将盐运入茶楼存放进仓库，并将里面的茶搬了一些出来。”韩霁冲柳无常点头示意，去将院子里的箱子打开，检查其中茶叶霉坏的程度。
映棠上前帮忙，取出部分茶叶在手心揉捻，她先是闻了闻，再借了灯过来凑近翻看，最后吩咐取水泡上一盏，才确信无疑，“霉变较轻，当不足半月。”
她翻来每个箱子，果然发现都是同一批茶，每个库房存放的茶叶都不同，一来为了方便区分，二来更利于存取，只是并无特殊标记。是有人先将里间库房的茶搬出来存上盐，撤下封条前又把这些茶分批塞入其他库房。
好精明的算计，既然用这样阴损的招数来为私盐铺路。
柳无常负手立与院中，轻声同韩霁一番耳语。
“楚姑娘，此事有些复杂，烦请你将那些盐装箱标记，暂且存放在这库房中。”韩霁看向库房，言语间颇有些无奈。
映棠心下了然，忙摆手吩咐赵三等人进去将盐包装好。
“韩大人！我有一事相求。”映棠脚步轻移，行至二人面前，屈膝俯首，欲行重礼。
韩霁知她所想，忙抬手扶住，将映棠拉了起来。
“你不要担心，我定保楚家无虞。”
他轻声安慰，掌心温热隔着衣料传入映棠臂间，映棠微微抬首，便见他目光清明柔和。
两个人离得有些近，一时间都没有放手，便僵持在一处。
柳无常清咳几声，于寂静中骤然响起，将二人惊的各自弹开。
库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赵三吹灭灯盏，带着人从里面退出来。
映棠拂了拂鬓角，从韩霁身边挪开，两颊掀起阵阵热意，逐渐爬上耳间，她担心被人瞧见，刻意往暗处避了避。
月入中天，有夜猫在屋檐上伸了懒腰，轻声跑过。
仓库内的东西都盘查清楚了，映棠再怎么留下也无济于事，她抬手招来众人，预备先行离开。
“这边就交给二位大人了。”映棠特意强调了二位两字，对韩霁带来的这位柳大人亦是格外信任。
韩霁将人送了出去，等听到外面传来落锁的声响，又才寻回后院与柳无常汇合。
“这里痕迹太明显。”柳无常捏灭油灯，他常在夜中探案，不太习惯用油灯。
“看似步步明晰，实则累赘。”韩霁也一并捏灭油灯，借着月色环顾院子，“偷运私盐这等大事，手段应越简单越好。”
表面上看，是有人将库房内的茶搬出，用来存放私盐，但盐不比茶叶，不必刻意挑存放环境，何况还费尽心思地将搬出毁坏的茶叶又分开塞去其他库房。
若真是想要混在茶箱中运出去，他们只需要在每个箱子里取出一些茶包替换盐包，再将换下的茶叶运走处理。
看来是有人故布疑阵，想叫他们止步于此。
“先回去，迟沂那边应该有消息传来。”
韩霁现在觉得，那张县尉与此事必定有关，只是不知道迟沂有没有查到证据。
柳无常从胸口摸出一只哨子，扭头冲外面吹了一声，待听得一声回响，便立即与韩霁翻了出去。
暗察守在此处待命，柳无常接过一枚密信，待看过内容后即刻点燃烧毁，“张敬远的心腹中途脱离了队伍。”
“人在何处？”
“张府。”
看来这张府内，势必有一番天地，韩霁拂了拂衣袖和裙摆，闻言笑道：“别忘了，还有一批私盐去向未明。”
柳无常不答，对其言外之意心知肚明。
“若非迟沂咬的紧，这条鱼还真逼不出水面。”韩霁原本想等张敬远自乱阵脚，设了圈套划出证据。
“你说……他留下这批盐在这里，是想引我们怎么察呢？”
柳无常嗤笑一声，闻言拍了拍韩霁的肩膀，颇不正经地调侃道：“他是想用美人计拖一拖你。”
韩霁闷声踹过去，被柳无常避开。
“老大要是没有截获证据，弄清私盐具体数目，他这招说不定真就蒙混过关了。”
这话不假，起先得知消息，韩霁也下意识以为茶楼库房就是私盐藏地，故而此招虽不高明，但也尚且能拖住韩霁一时半刻，转移他的注意。
“迟沂不在，你们无权搜府，我明日一早会去府衙一趟。”
“直接围府？”柳无常觉得此举太过冲动，并不赞同。
“趁他人不在府中，打他个措手不及。”韩霁演了几日戏，盼的就是张敬远离镇，他无借口直接搜查张敬远，只能避开此人。
毕竟，远水解不了近火。
他得找个由头去查，此事只能交由柳无常去办。
“派个高手，去他府上跑一圈，务必要叫人知道。”
“趁着天色正好，我亲自去一趟。”此招太过刻意，柳无常知道轻重。
若所料不错，张敬远如今正被迟沂逼的头疼，想尽快将东西送出去。他亲自拖住迟沂，又抛出茶楼牵制韩霁，暗中必然还有其他人帮忙运作。
县尉掌一县刑事缉拿，在自己府中藏些东西，想来不是难事。
“务必闹的大些，朝廷命官的府宅可没那么好查。”
……
张县尉府上夜里遭了贼，临近的街坊都听到了动静，纷纷出门去瞧。
听说那贼人本是去偷东西的，被府中下人发现后，慌不择路在府里好一通乱窜，还扑飞烛火，险些将县尉府给烧了。
有大着胆子的上前拍门，想要帮忙的，也有伸长了脑袋等着看抓捕贼人的。
巷子里吵吵嚷嚷一个多时辰，正待众人等的哈欠连天困的连眼皮都睁不开的时候，突然听闻那贼人翻了院墙逃出去了。
家家户户惊的赶忙关门闭户，担心贼人闯入，灯燃了整宿都不敢睡觉，也算是少有的稀罕事了。
柳无常办完事，特意换了身打扮，混在围观的人群中离开。
曹知县尚在睡梦中便被人叫醒，告知张府遭贼一事。韩霁压着时间登门，拿出腰牌亮明身份，又暗暗提醒一番。
不多时，衙门就派了人过去，柳无常的人混入其中，改寻了正式的名头再去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