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盐
陆鹤正爬上屋顶,从洞口向下望去,探头发觉映棠蹲在一处,对着手掌发呆。
他将洞口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建架屋顶的木料有些老化了,他踩上去,隐隐有些振动,又探手摸着断口,十分的参差。
他便冲着底下喊道:“主家,是木料老化了。”
映棠沉寂在震惊中缓不过神,被陆鹤一声喊叫拉回现实,撑不住身子往后跌坐在了地上。
她满身麻木,如同爬上千万只蚂蚁一般难受。脑子涌入许多猜想,每一种都叫人胆战心惊,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情绪压下去。
良久过后,才悄悄打着手势喊人下来。
陆鹤下来时,映棠已经缓过一些神来,她将库房门合上,吩咐陆鹤将最下面的一排箱子弄出来,拆开茶包逐一检查。
最终从箱子底部翻出一包包东西来,无论重量还是气味,都远远区别于茶叶。
映棠从纸包中取出一点,用帕子包上,转身交给陆鹤,然后又故意抬高了声音说道:“这些可都是茶行要的好茶,你去找人过来修一修。”
仓库里负责检查货品的其他伙计们也都听到这话,不一会儿,就见陆鹤从里间库房开门走了出来。
紧接着,里间又传出一道声音来。
“哦!对了,之前有位姓元的郎君说要买些茶叶,你记得去请人过来一趟。”
映棠喊完这句话,转头就合上门,她不敢出去,也不敢让其他人进来。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出事的只这一间库房而已,而且能够在茶叶中做手脚的人,要么是她茶楼中的人,要么就是搜了钥匙去的官府中人。
索性陆鹤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映棠先将东西封好放入箱子内,又数了数数量。
但凡是贴上茶行标志的箱子,最底层都被塞了几包,若她所料不错,这屋子被动了手脚的箱子应该是三十只,这东西合计在一起差不多有三石。
三石!那是什么概念,差不多能将楚家送上抄家灭族的份量。
映棠背靠木门,连门外伙计路过的脚步声,都让她草木皆兵,她生怕自己待的太久了惹人怀疑。
便从库房中退出,立在门口,假意向四周查看,装作监督的样子。伙计们只有赶忙垂下头清点检查的份。
陆鹤脚程极快,几乎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将韩霁引了过来,映棠自是不敢让库房脱离她的视线,她让程安过来替她监督其他人查检货物,自己主动离开库房去接待韩霁。
如今若引韩霁直接进入库房,她担心打草惊蛇,毕竟如今不敢保证,茶楼中人没有做出背叛之举。
她佯装接待贵宾,笑迎出去,朗声叫道:“贵客登门,恕我招待不周了!”
陆鹤身边跟了一人,他眼神飘过韩霁,示意是那边的人,待她点头示下,便以修葺屋顶为由,将人引了进去。
众人知道里间库房的屋顶坏了,也都没有过多打探,直到陆鹤将人带了进去,便也各自忙碌着。
映棠专程点了人从库房中取出一些茶叶,供韩霁挑选。
二人配合的极为默契,在旁人看来,便真就是来买茶叶的客人罢了。不过主楼还未打扫,也没个落座的地儿,就只能简单搬了桌子到后院招待。
有心人只要多想一想,就知道如今不是待客之际,映棠却忽然请人过来买茶,想也是蹊跷的。
屋里所谓的修房顶的工匠,实际是迟沂留下来的察子,被韩霁用小黄传信叫过来帮忙。
库房里的情况,韩霁大致从陆鹤那边了解了一些,没想到苦寻多日的私盐被以这般手段藏于楚家茶楼,倒是让韩霁有些意外。
只是听陆鹤所言,这仓库内藏有的私盐,似乎并不算多,与韩霁之前了解到的数目有些差距,可无论数目多少,这番楚家算是被牵连进去,现在必须查明里面那批私盐的来路。
他低头从面前一盒盒茶叶中巡视,手指略带犹豫的随着视线移动,只是眼下这些茶叶在他眼中并无任何区别,他亦不通品茶香的手段,只能胡乱抓了一把茶叶起来。
他得找个借口说话。
“不知楚老板仓库里还有多少货?”他佯装是问茶叶,实际在问私盐的大致数目。
陆鹤说的不清不楚的,只说有一排箱子各自藏了几包。
那批私盐数目不小,费这番功夫藏个区区几包盐,未免太假。
果然,映棠听懂了他的问题,忙顺势托出,“我估计三石不止。不知您想要多少?”
茶叶极少用石来形容,因为多讲品质,在交易时也大多不会达到这个数目,只用价钱衡量。
“少了些!”三石固然数目惊人,但也只是一小部分。
映棠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就看到见夏从库房内走了过来,俯身在她耳边小声交代了库房存货的情况。
大约每间库房都霉坏了一些茶叶,凑在一起,差不多可以挤满一
间小库房。
映棠点头道声知晓,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韩霁,她顿了顿,扭头看向仓库,只觉得人多眼杂。
偏生这时,有伙计搬着一箱霉茶走出库房放到院中,路过韩霁时还刻意多打探了几眼。
韩霁不得不转身避开,想起这些伙计曾被映棠安置在对门食店,他见过王五在那边,当时自己是同张县尉一道,恐怕无意间被店中伙计瞧见过。
映棠向前挡了挡,可架不住个头悬殊,却又担心韩霁露馅,于是想到一个主意。
“我这茶楼尚未开张,现下也是一团乱麻,不若郎君先回去,我大概要忙个通宵,过些时候再招待您。”
“库房正在修缮,院墙也瞧着有些矮,预备大改,现下实在……”
她话已经抛出去了,观韩霁那副神色当是听懂了的,就尽力装出愧疚来,语气间夹杂些许惋惜之态。
韩霁拱手道别,将方才问过的茶叶整盒端起,解下腰间钱袋往桌上放去,喊了句定金,便先一步转身离开。
那头察子还在库房里,点完数目还不忘工匠“本职,”补好屋顶才离开。
库房里的货物一一都对了账,损毁部分也被搬出库房,映棠推说天热辛苦,让伙计们都回食店去歇息,还派陆鹤过去陪同。
她让程安去买些蜡烛过来,又将大门栓上谢绝来客,几个人闷声不语只等天黑。
月色明亮如荧,将街道映照的昼如白日,茶楼后院库房里点了几盏烛火,赵三守在墙头处等人,只等韩霁过来了好拉人进来。
映棠担心他翻不过墙,将一切准备都做好了,甚至不乏扭伤摔伤一类的药品。
大约戌时刚过,夜色浓郁袭人,“工匠”一个跟头从赵三眼前飞过,惊住了院中一众人等。
紧接着韩霁也轻松翻了进来,倒显得映棠此番准备格外多余。
映棠顾不得多想,也懒得去寒暄,毕竟几个时辰前也才见过面,遂往里库房间走去。
“工匠”人称柳无常,极为心细,他先前就将库房翻查一遍,瞧出不少痕迹,趁着周遭无外人,又将其他库房查了一通。
韩霁拿出一包盐,掂了掂重量,如今盐包都被找了出来堆放在一处,他眉头紧锁,围着盐包转了一圈,觉得有些难办。
“这些要运出去,有些难办。”盐与茶的重量不同,装在箱子里运出去,也必须先经由茶楼伙计的手,况且韩霁也没有地方能存放。
“先装箱放在这里吧!”映棠拿出钥匙递给韩霁道:“茶楼没有后门,只能从前门走,这钥匙有两把,你们的人可以自由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