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
屋子外面围了一圈人,映棠赶到的时候,受伤的伙计正由人喂药,面色尚且有些苍白。
映棠吩咐见夏叫了一桌饭菜,摆在外面招待其他人,直等人喝完了药,好独自问话。
“你可是老掌柜亲派过来的?”散出去了人,现下只余王五在旁,映棠便径直开了口。
那伙计捂着腰侧,闻言猛地咳了几声,又才缓缓舒出一口气,声音略显虚浮的说道:“是!小的乃是……茶楼……负责押运的主事。”
他一句话说的格外艰难,磕磕巴巴的颤着嗓子,说罢仍不忘拱手虚虚行礼,已是事先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了映棠的身份,故而不敢隐瞒。
“我有话要问你,你切莫着急,慢慢来说便是,”映棠忧心他的身体撑不住,故而先交待一番,以免伙计急着回话牵扯伤口。
“之前听说你买通衙役见到了这儿的掌柜,不知你问到了什么?”映棠身子微微前倾,向伙计凑近了几分,又打着手势示意他放缓语调。
伙计先是微微点了点头,继而又思索一阵,缓缓说道:“掌柜说,当日店中并没有什么生意,”他顿住抿嘴咽了咽,褶皱着五官显现出痛苦的神色,却又咬牙继续,“衙门……闯进来,直接就扣了人,却……却说店里进了贼人,后又……说包庇,抓了掌柜。”
这话映棠从其他伙计那里也听的差不离,也便是说,衙门实际并无证据,就直接扣了人。
正想着,他便是一阵咳嗽,只一会儿功夫,便面色发红,额间隐约冒出细汗来。
他捂着腰侧的手有些发抖,方才郎中说这人伤的极重,伤口太深,人虽然已经醒来,但这伤口若想要长好,仍需很长一段时间。
映棠忙起身摆手示意他歇一会儿,吩咐王五端来温水喂他,又轻声问他,“掌柜的可还有其他话?若有你便先缓一阵儿再说,若没有便摇头。”
伙计捂着嘴咳嗽,闻言点了点头,待压下喉间痒意,就着王五的手慢慢咽下一口水。
约莫又缓了一会儿,映棠才又听见他继续说道:“掌柜的说,衙门将账册和仓库钥匙一并收走了。”
“他……他告诉我,他在茶楼的休憩室里藏了备份。”
掌柜管理茶楼各大事物,常有留宿,多半会备一间休憩室,以供短暂歇息。
“所以,你是为了这个才弄伤了自己?”
“是!”
映棠坐正身子,默然沉思 ,伙计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想来他所知道的便就这些了,她心里有了底,便起身叮嘱了几句,叫他千万不要同旁人说起这些,又示意王五紧守在此,转身寻了出去。
院子里挤了一群人,伙计们个个带着喜气,映棠环视一圈,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众人见她出来,也忙起身相迎,映棠摆摆手叫他们各自随意,温声招来程安,指着屋里说道:“你去跑一趟,买些补品送来,”说着,脚步往外挪了几步。
“不拘价钱,你看着买。”待程安应了声,她一边走一边又压着嗓子,悄声吩咐了几句。
程安自是立即动身去办,映棠又喊赵三跟过去帮忙,二人出了食店去办事,映棠便在院中又转了一圈,直至天色将暗,才带着见夏回去,陆鹤跟着护卫左右。
陆陆续续的,院子里便寂静了下来。
映棠回去后在房中坐了许久,听到打更的敲响第一声,她抬手拍了拍一旁窝着睡觉的见夏,要她去后厨打壶热水来,就说自己口渴了。
见夏揉着惺忪睡眼,闻言点了点头,双手举到脸边用劲拍了拍,让自己尽快清醒些。
她举着烛火,压着脚步声摸到后门去,将门栓放开,又才打着哈欠往厨房中去,将灶上的柴火架上。
只一盏茶功夫便回来了,顺便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映棠起身走了几步,便见赵三窜直门边,将一包袱从怀里掏了出来,递给映棠,说了声办成了。
映棠笑着拿过一袋糖,塞给赵三,吩咐他快快回房歇息,便拉着见夏将门合上。
包袱不算沉,确实她来陆县之后,第一桩办成的事。
她拿出从茶行抄录的陆县生意账目,又翻出包袱里的茶楼备份账册,连夜开始比对起来。
账目没有什么问题,她将两本账册堆放一起搬到床榻软枕下面,松了口气,窗外有打更的路过,敲响第二回,映棠让见夏吹了灯,主仆二人遂简单收拾了一番,才躺下休息。
天刚蒙蒙亮,仿佛刚合上眼的映棠又被见夏柔声叫醒,恍惚着起身穿衣洗漱,随意应付两口,整理好东西又带着陆鹤出门。
她今日目的所在,乃是陆县知县府邸,正巧打听到县尉外出办事,县衙坐镇的是那位万事不管的知县大人。
时机难得,不敢不把握好。
这位曹知县大人为人宽厚,却不大理事,一应事务皆由县丞代为处理,听闻前段时候陆县县丞辞官回乡,朝廷新任县丞还未到
任,知县才终于忙碌了几日。
因是赶上了好时候,又连夜整理了证据,曹府下人将她二人引到正堂,便去寻人通传。
只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知县从堂外走来。
映棠忙起身见礼,曹知县一边走过来,一边整理着官服,因为还未启程去衙门,故而官帽未戴,瞧着倒少了些威严。
陆鹤随即上前,捧上一方朴素的匣盒。
那曹知县撇了一眼,便抬手制止,长长的唉了一声,忙说,“本官概不收礼。”
楚州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谁也不敢在这上头触霉头,曹知县是以为那盒子里装着黄白之物,故而即便是心里头痒痒,也只能作罢。
这不是乌纱帽更重要呢!
好在来人也不是不懂规矩,晓得厉害,这世上也无非是权财二字更好开路,若两者不可碰,就要在其他方面投其所好。
映棠将那匣盒接过来,打开盖子转向知县,眉眼含笑的说道:“不过是前些日子府上夫人托我等从扬州带来的东西。”
她将盒子又凑近了些,轻声补充道:“扬州的太安酥,如今在京城中,这小小一块酥便要花上一两银子,据说连公主殿下也极为喜爱。”(这个行为咱们不可取)
曹知县酷爱甜食,在陆县坊间不算秘事,尤其是碰上这难得的太安酥。
“既是夫人委托,想来大人并不知情。”
一盒酥,就是说出去旁人也不会怀疑什么,任谁去打听,又哪里会怀疑,曹知县听她这么一说,面色也格外缓和了些。
映棠忙示意知县身侧的丫鬟送上前去,那曹知县接过匣盒,又满意的瞧了几眼,合上盖子让人小心收下去。
这一番表现,便是十分契合心意了,要说如今私盐一案骤起,官员之间收受贿赂也颇为忌惮,一盒看似不起眼的甜酥,正是恰到好处的钻了这个空子。
曹知县摆手请他们二人坐下,又将周围的下人遣出去,这才开口问她二人,“不知二位今日登门,所求何事?”
映棠只说是为楚家茶楼被封一事而来,又取出两册账本,“听闻贼人已然抓捕,不知可否请大人将搜查去的账册取出对账,”说完她又拿出一份伙计登记名册,请知县帮忙与衙门收录的登记名册对比。
只肖两册对比无误,便可证明茶楼清白,映棠所求既不会超出知县职权之外,也不会留以把柄,只是提供证据罢了。
知县摆手大笑一声,直说区区小事而已,“你二人随我一道去衙门,我让人取来与你对账。”
眼见事成,映棠忙起身重礼相谢。
待知县用过早饭,二人便跟着一道去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