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镇
迟沂匆匆忙忙的就离开了,赶着去传信待在扬州的察子暗捕陆明。
依着韩霁的意思,是不要打草惊蛇,对外放出消息,让陆明以工伤为由“请假”离开众人视线,至于怎么让他受伤,自然有迟沂手下演一出好戏,只要让他在抓捕犯人的时候断一条腿便是。
迟沂要忙着写折子戏,韩霁也不能闲着,待人一走,他便招呼方元给自己换药。
至少得保证自己到达陆县办事的时候,不受行动困扰,依着方元的描述,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只消不令其再度裂开,应该很快便能痊愈。
韩霁换了药,开始着手列出一张清单,吩咐人去采办,经历一番磨难,他长了些记性,这一次便格外添加了几样。
环顾一圈书房,将重要信件悉数取出,预备找一方匣盒摆放,便从书案上随意拿了一个,抬手打开盒盖,发现里头摆着两只荷包。
韩霁一眼便认出了其中那只,方元绕过来瞧见这一场景忙要开口解释,只见韩霁愣了会儿,又将信件塞进盒子,用荷包压住。
做完这一切,匣盒被递到方元手中,韩霁摆手吩咐他道:“将东西整理好,院子找人卖了,省的人查到这里,漏了风声。”
“这院子里只住过一位姓元的郎君,怎么会有人怀疑呢?”方元笑笑,抱着匣盒下去安排扫尾。
这话似是无意,却如落入池塘的石子一般,在韩霁心里荡起一圈涟漪。
他缓步迈出书房,往那串葡萄架下望去,藤椅旁的小几上摆着的空盏子里,早已没了糖块的影子,连同舌尖味蕾上也因为喝了药的缘故,只余微微苦涩。
靠在屋檐下的廊柱上,思绪渐渐儿放空,方元领着人从他身旁进进出出忙活一切,一动一静间人影穿梭着,宅院逐渐寂静下来,从晌午至黄昏又至黎明,待星幕撤下,已是人去宅空。
……
“陆鹤,还有多久能到!”映棠掀开帘子扭头问道。
马车颠簸了半日,坐的人头昏脑胀的,映棠手撑着帘子,让外头的风卷一些进来,换换车里的闷热劲儿。
“我瞧着这路越来越宽,前面应当是快到烟霞镇了。”陆鹤甩着马鞭回头答她。
映棠烦躁的甩着帕子给自己扇风,见夏忙拿出水囊浇湿帕子,绞至微干递给映棠擦脸。
“快到了!快到了!”人正烦闷着,打前头传来赵三醒神的叫喊声。
见夏伸出头去,跟着张望,视线越过前方骑马的二人,果见群山环抱之处忽现一处小镇,屋舍影影约约藏在山脚低处,位于盆地正中间。
见夏高呼一声,转身向映棠报喜,“有镇子,可以歇歇脚了。”
映棠笑着拉她坐下,省的她手舞足蹈的掉下马车,转头冲赶车的陆鹤说道:“在镇子里歇一晚,修整修整,这日头太烈了,不宜多赶路。”
陆鹤得了吩咐,便交待前头的赵三、王五二人,快马赶去镇子找住处。
镇子入口立了一道木牌坊,挂着烟霞镇三个字,牌坊柱子下系了一圈又一圈彩色布条,如下垂的鸡毛掸子似的将柱子缠绕,这般景象,倒是寻常不曾见过的。
陆鹤驱马避开布条,因不知是何风俗,以防误犯镇子忌讳,便将车停在牌坊下等了一会儿,正好借着牌坊遮阳。
马车才刚挺稳,赵三就骑马跑了回来。
“镇子就一家客店,老五包了三间房,若是不够,咱们到了再订一间。”赵三驱马走到马车边上,冲着车里的映棠说道。
“好!”
赵三在前面引路,兜兜转转到了一家客店,打头迎出来一褐色布衣伙计,招呼着帮忙牵马拉车,好不热情。
映棠随人进店,扭头瞥见门口挂着的招牌——烟霞客栈,倒是极为普通,映棠依稀记得方才赵三说过,镇子里只此一家客店。
伙计象征性的甩开肩头的巾子在凳子上扫了扫,招待人坐下,转头又提来一壶茶水,替人各自斟上,笑的无比殷切,“客官们赶路辛苦,可要用些晚饭。”
“你们自去张罗一桌好菜过来。”坐了一日马车,也没什么心思再挑剔,见夏索性由得店里做主,想来为着生意,店家也只有往贵了张罗的道理,断不会敷衍。
干这一行的,总有几分眼力见,见夏一开口,伙计就听出话头,忙应声赶去厨房送话,生怕待久了碍眼,惹得娇客厌烦。
众人分坐两桌等店里备饭,其间伙计只过来添了两趟茶水,赵三骑马晒了一路,现在口干的紧,抓过茶壶狠狠灌了几口,越灌肚子仿佛越空,已经迫不及待的等人上菜,伸长了脖子频频往厨房探头,都被陆鹤抬手推了回去。
映棠端过茶小抿一口便放下了,见夏见她喝不惯茶,便做主去厨房换了温水,映棠才终于喝下一杯。
约莫几杯茶水的功夫,饭菜便陆陆续续端了出来,时而是伙计,时而是位大娘。
见夏见店中没有掌柜便好奇多问了一句,伙计已是
见怪不怪了,便一面上菜,一面答她,“掌柜的前年过世了,方才那位是咱们这家店的老板娘,这饭啊也是她亲手做的。”
说罢,人就快步跑向厨房去,很快又端出一盅热汤出来,映棠特特瞧了一眼,见那热汤汤色略青,仿若菜汁所制,却又闻不出什么。
伙计细心为她解释道:“这是老板娘秘制的一道热汤,里头放了青瓜,宜夏又开胃,客官大可放心用,保管不会令您失望的。”
见夏拿起调羹搅了搅,将汤搅匀了给映棠盛上一碗,桌上摆了熏鱼,并几样家常小菜,还有一道叫不出名儿的野菜蛋饼。
映棠兴致不错,每样菜都尝过,极为喜爱这位老板娘的手艺,老板娘中途也出来同他们打过照面,虽话不多,却天生一副和善模样,映棠瞧见她,想起儿时扶养自己的姆妈,便又额外点了几道菜,聊表慰藉。
桌上的菜还未用完,实际也吃不了太多,映棠便干脆请他们将菜加给陆鹤等人,想着他们五人胃口大,大约不会剩菜。
“您稍等,我去楼上给其他客人送了饭菜,就来替诸位加菜。”老板娘笑的眉眼弯弯,说话也不紧不慢,声音温和亲切,令人听了心底如淌过一阵春意,徐徐悠扬。
“那边劳烦老板娘了!”映棠回以笑意,抬手夹来一块蛋饼,左手替自己拢住袖口,低头细细品尝。
蛋饼做法十分寻常,就是这里头的野菜格外添了几分滋味,映棠咬下一截野菜耐心咀嚼,一时也分不出名堂。
见夏笑着替她续上水,看明白映棠这是没吃过野菜,便向她解释道:“这是荇菜,寻常人家常以此入菜,不过现下还不到采摘的时候,应当是腌制了醡在坛子里的,越有年份的越是咸香。”
“这种腌菜啊,家家户户常备,有些吃不起盐的人家便用仅有的盐巴腌制,加上普通香料,做出来的腌菜酸咸可口,配合其他鲜菜都不用放盐。”见夏家中便是这般准备的,只是近些年她在映棠手里得了脸,常补贴家里,不过见夏的母亲做惯了这些,手艺不但没生疏,反而变着花样的腌菜。
“原来如此!”映棠从前锦衣玉食,还是头一遭接触这些美食,不禁心下感慨,果然人还是要多出来见识见识,才知道自己究竟浅薄之至。
“茶楼受我喜好,一味追求高雅,却缺了几分野趣,待会儿老板娘过来,咱们向她好好请教一番。”生意人的脑虫上头,便只想着如何为自家茶楼添彩,如今瞧着这一桌子饭菜,处处顺眼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