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赠
韩霁想开口解释,映棠却打断他道:“我知道你有顾忌,至于你招惹了什么,我不便打听。”
映棠俯身,将一方素帕递到他眼前,一如多日前在船舱里一般,“不过既然遇到了,丢下你,我也于心不忍。”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有些烫,虽说前日在议事房里摆好了谱儿,如今真遇上了,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去。
更何况,她并没有装不认识的机会。
“让你随我的马车回去是不行的,毕竟我没有同外男共坐一驾马车的道理。”她指向易辞晚的果园,“这里的老板我恰好认识,她庄子里有马,我向她买一匹,待你进城,这钱再补给我。”
就当是借的,有借有还,不算帮人,她这样一想,心里就安稳多了。
方元听了连连点头,直说可以,扶着韩霁就要起来,映棠却抬手止住他的动作。
韩霁瞧着样子有些不大好,面颊微微泛红,人也没什么力气,听他说话的声音格外虚浮,必定是发热了。
她四处张望了一番,想起方才在小道上瞧见的物件,走了几步,终于踮脚瞧见了,回身招呼方元过去,“你把那架板车拉过来,咱们把他运到园子里去。”
“板车?”韩霁抬头,手里还拽着素帕,“这不妥!况且还要劳烦姑娘你动手。”
映棠摆摆手道:“我初时接触自家生意的时候,凡事亲力亲为,并非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再说了,我是可怜方元,拖着你这个病弱郎君行了一路。”
她是真这样想的,不过瞧韩霁拒绝的样子,像是有些嫌弃那板车,映棠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韩霁坐在板车里的样子,觉得也并不违和,就自动忽略了韩霁的盼求。
方元抢了帕子给他擦汗,“我确实是背不动了,郎君你就委屈委屈!”
瞥见擦汗的动作,映棠忽然想起来,这帕子是她在果园擦了手的,一时间有些赫然,毕竟是她亲手递过去的,只当作不知情,转身往别处假装看风景。
原想着让方元扶他起来,走几步路进果园,但他伤口猛地窜起一阵阵痛,缓了口气再抬头方元已经起身离开,映棠又转过身去,这一下韩霁倒是无计可施,只能妥协了。
约莫等了一会儿,方元就推来了板车,他扶着韩霁坐上去,映棠上前帮忙,两人一人推一边,从小道上往果园推进去。
“这一条路过去有些距离,路也有些颠簸,”映棠一边推着车,一边和方元说道。
韩霁脑袋还算清醒,但也晕晕乎乎的,映棠力气比不上方元,两边总也推不到一处,板车时而歪歪扭扭的找不清方向,韩霁跟着晃荡,肩背就扯的生疼,逐渐模糊的意识被生拉回来,疼一阵便又晕乎一阵,实在不好受。
映棠瞧他不太行,招呼方元停下,恨恨喘气歇息了一会儿,摆手道:“这不行……我也推不动了。”
方元挪了步子走到韩霁背后,两手把住两边的推手,让映棠松手交给他来,“既然前面能弄到马,我使劲儿也得推过去。姑娘不要跟着伤了手,会酸的!”
映棠拍他胳膊,示意他放下板车,“你去前面喊陆鹤,让他过来帮忙,我替你看着他。”
本想着自己偷偷帮他们买了马,省的让陆鹤知道了,自己不好交代,但是架不住实在推不动马车,不若老老实实的当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再另行解释就是。
方元闻言将板车放下,映棠给他指了方向,人就迅速窜了过去。
板车放下后有些斜,韩霁是面向推车人的方向坐着的,坚持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往前一头栽下去。
映棠忙冲上前抬手接住,韩霁猛地睁眼,前肩压着映棠的胳膊,他一偏头,脸就挨在映棠轻柔的衣袖上,愣了会儿,觉得不合礼数,挣扎着把头歪了回来。
“失礼了!”
映棠毫不在意的笑道:“无碍!”她收回一截胳膊,扶着韩霁往板车边沿靠,“你靠会儿,省省力气。”
韩霁靠着边沿,胳膊架在板沿上,似是想到了什么,费力的扭过头看着映棠。
分明是郎艳独绝的俊俏郎君,即便坐在这粗陋的板车上,却也独有风姿,虚弱迷离的神态仍旧不掩君子风范。
迎着映棠疑惑的神色,他伸手往怀中,摸索一番,递过一枚细腻脂润的羊脂白玉佩。
映棠抬手接过,眼神扫过他那修长干净的手,低头摩挲着玉佩,轻声问他,“这是……抵押之物?”
如此贵重,总不会是谢礼。
“是!”韩霁收回手,握拳自然放在腹间,“家传之物,到了寿州城,我会去亲自赎回。”
映棠将玉佩握住,拿出系在腰间的香囊,将它塞了进去,收紧系带复又挂回腰间,做完这一切才回道:“楚家茶行,你只消还我今日的马钱即可。”
“好!”韩霁说完便不再开口,垂头假寐,腹间的手反复捻着。
方元找来了陆鹤,映棠示意他帮忙,他并不多问
,绕了一圈打量一番,就说:“我方才找伙计买马,他说庄子里有多余的马,借给我们就行,到时候还回来。只是没有车,不过瞧他的样子也骑不了马。”
“你们的马车丢在何处?”映棠想起来方元之前的话,老马走不动,换马就是。
“就在那边不远!”
陆鹤顺着方元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去把马拉过来,你带我过去换马,老马卸了车应该就能走动,牵到这园子来。”就当借马的补偿了。
两个人也不耽搁,说动就动,映棠就守着韩霁,看着陆鹤牵了马过去,不一会儿方元又牵了马过来。
韩霁咳了几声,映棠替他顺了顺气,又伸头探他额头,虽然被对方迟缓的偏头避开,可她还是感觉到一丝超乎常态的热度。
她今日出门除了给易辞晚带了茶叶,还有一袋糖,见夏替映棠装了几粒放在香袋里,留给她自己用,映棠拿了出来,捻了一颗塞进韩霁嘴里,又把香袋系在他撑在板沿上那支胳膊的手腕上。
韩霁被她的举动吓到,惊的抬手挡住嘴,连着几日伤病又发热,嘴里没什么滋味,突然被塞了一颗糖,瞬间从味蕾刺激,忍不住吞咽着糖水。
“多谢!”含着糖,确实要舒服些,还是他熟悉的滋味,时隔几日未曾吃得,突然间心情好了很多。
他抬手晃了晃手上的香袋,笑起来的样子像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似的。
映棠笑笑,不作回答,只是想到罢了,怕他没力气拿住,她小时候大人也是这般做的。
不过,她怕损了这位薄面郎君的自尊心,便没有说出来。
陆鹤牵着马车很快就回来了,方元也送过去了老马,两个人将马车掉头,又一边一个架着韩霁送上马车。
“白辛苦推了一趟板车,” 映棠感慨万分,招呼方元赶紧上车,“既然马是借的,你到时候自己还回来就是,先送你家郎君去医馆吧!直接去寿州城。”映棠叮嘱道。
方元点点头,跳上马车向映棠道谢,扬了马鞭赶忙驾车离开。
映棠眼瞧着马车驾出小路才转身,带了陆鹤往果园里去。
两人又走回了李子园,已经有伙计抬着家伙来采摘李子,易辞晚亲自监着装了一批李子,吩咐人运去冰饮铺子做李子酱。
映棠先前加了十坛果酱,便又补了定金。
“我有一批货要送往京城,现在装好了货要先行离开去城里打点。”易辞晚忙的脚不沾地,简单交待了点。
映棠也说自己要回城了,让陆鹤提上鲜摘的一篮李子,道声多谢就径直离开了。
门口守着马车的赵三已经等候多时,正半坐在马车边上,晃荡着一条腿,一边拿袖子扇风,一边闭目歇息。
陆鹤拍醒了人,递了颗李子过去,三人打道回府。
马车上,映棠腰间的香囊突然滑落,她赶忙探手抓住,捏住香囊之际,捻了捻感受那枚玉佩的重量,忽而笑了。
“忘了这茬。”她自言自语的说道。
陆鹤听到响动,问她发生了何事。
“无碍!”半晌后,传来了一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