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其实,按道理,所有点燃灯火的灯,都能飞起来……”
其实,按道理,所有人都能飞升……
张玄一听,终于开始讲道了,连忙恭恭敬敬地做洗耳恭听状。
顾卿指着这孔明灯,解释道:“火焰燃烧,会让灯中的空气受热,热气比空气要轻,所以往上升,将灯内的较重的空气从下方排出去。若灯的重量比较轻,空气就可以把它托起来,一直朝着天空中飞。”
“何谓空气?”
“这解释起来很复杂。你就当是流动在我们之间无形无影的东西,它动起来的时候,会产生风。”
“原来是yin气和阳气。”张玄恍然大悟般一击掌。“妙哉妙哉!被点燃后的气去除了杂质,逐渐上浮,是为乾;被排出去的浊气不停下降,是为坤,此乃乾坤jiao泰之真理!”
张玄眼睛晶晶亮地看着顾卿。
天君,看我如此聪慧,多讲一点吧。
顾卿被如此专注的眼神看的浑身一麻,定了定身,继续说道:
“这世上有燃烧之物的灯,其实都能飞起来。它们飞不起来,全因灯身重量太重,空气已经托不起来它们;若是重量重又想飞起来,产生的升力足够也可以,可是仅凭蜡烛燃烧,产生的升力也不够。因为蜡烛燃烧的时间是极短的,不可能一直持续着让升力产生……”
张玄心头恍如被重击了一般,猛然跳了一跳。
在他的理解中,邱老太君说的是下面这样的:
‘这世上的人,已经不能再飞升了。全因这世间的灵脉仙气已经不够用,天道也无法托着他们飞升。若是你们自己的修行够了,借助自己的仙力飞升也可以;可是就算你们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飞升的境界,因为人生是很短暂的,没有修行到那个地步,就已经死了。’
这……这事实何等残酷!
“老太君,就没有能让所有灯都飞起来,照亮天空的法子吗?”
顾卿歪了歪头,像看得了癔症的人一样看着张玄。
“理论上,只要让灯的灯芯燃烧的时间足够长,或者和笼罩着灯的外壳非常轻就可以了。”
“但我问你,灯是留着给世间照明的,所有灯都飞上了天,地上一片漆黑,人要用什么?就算天上有那么多灯,亮的过月亮?亮的过太阳?老天已经给了最好的照明之物,灯就该乖乖的呆在低处。孔明灯最大的作用在于寄托思念和希望,而非照亮天空啊!”
“这位小道长,你的想法很有趣,可是太过奇怪了。”
‘要么你足够长寿,要么你修行自身,让自己‘轻’下来,否则飞升都是无望。但得道之人留在世上,就是为了传教传艺,普化苍生的。所有得道之人都飞升了,人间无德无耻,就会陷入黑暗的境地,为何要所有得道之人都飞升?就算地上的人飞升了,会比天上的神君境界更高吗?天道已经确定了天上有这些神君统治,修道之人就该乖乖的在人间救济苍生,待他们集聚了所有人的德行和想法,就可以飞升。但飞升,也别想有什么不同,还得修行……’
‘这位小道长,天道是不会让所有人都飞升的。’
原来这就是真相!
原来这就是自汉末以后再无人飞升的原因!
张玄泫然若泣,心内大悲,恨不得扑在地上好好哭上一场!
天道不仁!天道不仁啊!
顾卿看着露出悲痛神色的张玄,使劲回想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这位张小道长说不定只是童年期过去的比较晚。就和我们小时候一直以为真有个多啦a梦,或者真以为是圣诞老公公在给你的袜子里放东西,然后长大了就知道了这是假的一样。
他想要让所有灯飞上天,也许只是源于某种梦想而已。
结果自己直白的告诉他,他真是神经病,灯是用来照亮的,都上天gan什么……
呃,是不是打击了他的某种梦想?也许他的梦想就是让所有灯都飞上天什么的?
这么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看起来被她打击的都要哭出来了。
一想到这个,顾卿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找补:
“其实,也没必要让所有灯都上天是不是……你跟着杨师傅学会了做孔明灯,以后就能随时随地的把自己手中的灯放上天,这才是正理。你怎么知道其他的灯就想上天呢?也许这些灯的梦想就是替人照亮黑夜……”
顾卿看着渐渐抬起头来的张玄,觉得自己的心灵ji汤灌得没错。
果然,这种思维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文艺青年”,就只能用心灵ji汤灌溉啊!
“小道长你看,无论多黑,只要有一点点的光,就能让人一直走下去,正是这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光抵抗了整个世界向我们侵蚀而来的黑暗。在黑暗中的灯,岂不是比白日飞天的灯更加有意义?”
‘小道友你看,反正你们飞升到天界,也无非就是庸庸碌碌做一小仙,你怎么知道所有的得道之人都是想要做神仙的?若是留在世间,就能为人间正道,岂不是比在天界功德更大,也更有意义?”
“所以,您下来了是吗?”张玄一脸敬佩的说道,“您悟得了这个道理,所以来了?”
“呃……你在说什么?”顾卿已经有些抓狂了。“什么下来了?”
无论是谁,快来救命啊!救命啊!!!!
女汉子和文艺小青年谈哲学什么的,那简直就是要人命的节奏啊!
完全不在一个脑回路上啊!
张玄听了顾卿的话,已经对自己能够飞升不报什么希望了。但正如顾卿所说,若他多行善积德,施医赠药,抚慰人心,他这盏“明灯”若能驱逐掉一丝丝的黑暗,就能让其他人有了希望,继续前行,不能飞升,但也有了他存在的价值。
如此,才不枉身为人身。
更何况,这位天君也没说的太死。她也说了,若是寄托了众人的思念和希望,便能飞升,说不定,他功德够了,也是可以感念天地的。
张玄跪坐在地,一脸肃穆地说道:
“玄,恭听老太君讲道。请继续教诲与我。”
花嬷嬷和孙嬷嬷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听说正一派讲究“顿悟”,会向世间万物寻找道义的真理。这位张道长怕是觉得她们家老太太不是俗人,来找“顿悟”来了。
若说他们家老太君,还真不是俗人。俗人是做不出这么多古怪事的。可是要老太太能说什么道家真意,那也是笑话。
今日,恐怕她们都要陷在这里无法自拔了。
“讲道?讲什么道?”顾卿疑惑地问。
“请讲这孔明灯飞升之道。”
“我已经讲得很明白了。”顾卿看了眼旁边已经做完了孔明灯的杨师傅。
他的表qing就像是被牵到了牛圈里教一头牛做灯,然后那牛还qiang要问“为什么会飞呢”这样的道理一般。
哎,这位老人家也可怜。
顾卿叫烟云拿了一些散钱给杨老师傅,给他压压惊,又让烟云将他送出去。
屋子里,张玄还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地上,等着顾卿开口。
顾卿从穿越到现在,还没看到能有一个人跪的像他如此好看的。
此人剑眉星目,外表澜清,跪坐下来的时候,动作不徐不缓,气质如松如柏,十分动人心弦。
若是她不知道这位道长有这么脱线,说不定还会小小的花痴一番,可是见了他的言行,也只能把他当做一个长得好看的怪人了。
反正她也闲着无聊,这人来陪她打发时间,她也就随便聊一聊好了。
“你要问孔明灯,我就说孔明灯。”顾卿叫丫头把那孔明灯递给他。“这盏灯赠你吧。”
“谢老太君所赐。”
“我已经告诉了你这孔明灯能飞的原因。你还要听些详细的,我就说说这燃料,这骨架。孔明灯的骨架是竹子所制……”
顾卿在所有下人昏昏yu睡的表qing中开始说起“一个孔明灯的生命”。她说的是口gan舌燥,没话找话之下,就差没说出“亲,你看这纸,是比纱还薄的上等之纸哟”,“亲,你看这灯油,是非常非常轻的火油哟!”这样的话了。
妈蛋!她又不是淘宝卖孔明灯的!
“……所以说,灯的材质固然也重要,可实际上,能飞起来,用的是内里产生的升力。而升力这种东西,rou眼都看不见,于是人看到这个灯的骨架,以为是灯飞起来了。其实是错的,飞起来的是灯里的热气,而非灯本身。灯只是一个载体而已……”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yu以观其妙;常有,yu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张玄静静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境界。“有”和“无”的道义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出现在他的心头。
他觉得他就要“悟”出“道”了。
花嬷嬷一看张玄这种已经“出尘”的样子,心里大叫一声邪门!
她们听得都要睡着了,这人怎么好像真的“顿悟”了!
花嬷嬷低下头,轻声在顾卿耳畔说道:“太夫人,我看这位道长似乎是和那些得道之人一般‘入定’了。听说道士顿悟的时候,若是把他吵醒,他所得的东西就全部跑了,魂还会飞了。您看,我们是不是悄悄地离开,把这个屋子让给张道长比较好?”
顾卿正好坐的屁股都痛了,而且说了半天的孔明灯,真是口gan舌燥,闻言连忙使劲点头。恨不得马上就走。
她扫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张玄,为他喝了一声彩。
不愧是前辈!这种上课上的跪着都能睡的境界,已经秒杀了她们这些后人!
算了,还是给他留些面子吧。
都是过来人,她懂的。
“花嬷嬷,我们走,轻轻的。”
顾卿被花嬷嬷和孙嬷嬷搀着,用极慢、极轻的速度离开了雕弓楼。
她身边伺候的下人是从小培养的,走路悄然无声,动作起来不惊动主人,这些是最基本的素质。所以当她们刻意放缓动作,放慢脚步之时,真的是如同一群幽灵飘过,连风都不会带动一下。
偌大的一个雕弓楼,唯有张玄还跪坐在那里,一脑子“竹篾”、“灯油”、“乾阳之气”在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