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还姑娘!老爷都不在房里呆了!”
“我的夫人啊,该服软时就服软啊。就算是平头百姓家里,也没有妻子一直哭不让丈夫说话的事儿啊!更何况老爷坐了一天班,本来就累,你也要体贴下国公老爷才是。”
刘嬷嬷觉得方氏最近几年成了“国公夫人”,气劲儿越发大了。今天这事,就算她看了都觉得是主子无理取闹,一点都不能说是老爷的不是。
堂堂国公府的嫡孙,怎么能当姑娘一般养,圈着不给出去呢?
没过一会儿,刘嬷嬷吩咐出去的婆子回来禀报,说是老爷宿在前面的书房里了,方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爷那书房有许多家将盯着,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也不用丫头婆子。倒是不用担心那些心野的丫头做出什么恶心人的事儿来。
刘嬷嬷安慰了方氏半天,又提到年底事忙,夫人要养好身子才能好好理事等等劝说的话,这才让方氏渐渐回复了常态。
只是方氏心中难过,一夜无眠,委实难以度日。
就宿在前院的李铭,可不知道自己的爹娘为了自己搬家的事还闹了一场。
父亲身边的小厮过来传话时,李铭正准备上chuang休息,闻言在chuang上翻了三个跟头,高兴的连睡着了都在笑。
就知道和奶奶说烦心事一定没错!奶奶比那庙里的菩萨还管用,有求必应!
第二天一早,李铭就爬了起来,开始盘点自己哪些东西要带走,哪些东西不必带。
他的“三国杀”、抄了一半的“三国演义”,还有许多上次灯节买的小玩意儿,那是一定要带的。还有这个……那个……
这一整,足足整出几大箱来。
帮着整理的丫头们也高兴的很,这锦绣院规矩大,自然是没有在西园里好的。而且有些大丫头年纪也大了,身量长开了,不免被刘嬷嬷和方氏盯得紧,生怕她们怀着爬了老爷chuang的心,衣服不准穿的艳丽,也不许涂脂抹粉,连像样点的首饰都不能戴。
她们一个个都是爱美的年纪,看见别的院里穿的花枝招展的,自己却只能穿些素淡老成的颜色,不免胸中意气难平。
尤其是持云院里的“四云”,同为一等丫头,拿着一样的分例,可太夫人大方,动不动就赏了持云院里的一众丫头首饰和鲜艳的布料下来,她们穿戴的倒比外面一般的官太太还富贵些。想来以后出嫁,嫁妆也不会少了她们什么好东西。
再一比自己,简直悲从中来。
夫人也不想想,老爷就算再好色,也不可能碰儿子身边的人啊!更何况老爷向来没有沾花惹糙的名声。有这个闲功夫,不如把心思放在老爷身上,只要夫妻恩爱,还怕什么妖jing勾了魂去?
就连她们这些奴婢都知道的事,怎么夫人就不明白呢?
西园里,李锐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两位先生正在和他上课。
待听到信国公的嫡子搬出了东园,齐耀不由地笑道:“府上的老太太是个会教养孩子的。我们看着你那弟弟做事有些畏手畏脚,又总是顾及亲娘的想法,我与东升兄还担心过个几年,他会被养成优柔寡断的xingqing。太夫人这一下快刀斩乱麻,直接釜底抽薪,让他脱离过分约束的环境,倒是好事。”
“只是开过年我就要进宫伴读,到时候西园就他一人……”李锐向着两个师父躬了躬身,“还望两位师父多多费心,教导我这弟弟。”
他还在变声期,一张口就难受,能为了弟弟说这么多话来,可见真是对这弟弟关爱有加。
更可贵的是他这堂弟的母亲对他一直不安好心,可他依旧能够善意对待,兄弟俩都心地纯善,这才是信国公府最大的福气。
两位先生都对这两个孩子满意的很,齐耀生xing诙谐,存心逗弄弟子,笑着摆了摆手,“那可不行,你给我们一份束脩,怎么要教两个学生?信国公府如此抠门,不成,不成。”
李锐也知道明辉先生是开玩笑,他这先生家中有良田千亩,哪里还指望着他府里的束脩过日子的道理!这话要是东升先生说还差不多。
李锐可不怕他打趣。
“再加一倍。”
李锐盘算着自己私库里也攒了不少钱了,就算自己这里再出一份银钱,也还是出的起的。
“甚好,甚好。东升兄,你看我随口一说,又给我两添了许多进项,是不是该去我那‘谁坐轩’,对月当歌一番?”
“不去,你那地方到了冬天四处漏风。我怕冷,还是在微霜堂的客房里抱着暖炉过冬吧。”
“你这厮,真煞风景。”
李锐见两位先生的意思,是应下了照顾李铭的事,这才安心继续做他自己的功课来。
他读书与旁人不同,很少是一本又一本接着读的。通常是两位先生说一个课题,然后就这课题引出诸般书中的道理,或正或反,仔细讲给他听,然后让他做个功课,分析到底哪个是对的,为什么对,写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这方法生动有趣,又能同时了解百家之言,甚至许多圣人和圣人之间,对待同一个问题都有不同,这更让他了解到这世上的事不能只看一面,也不能妄下结论的道理。
就算连身处的位置不一样,对待各种qing况都不相同,也不能就随便的断言谁对谁错。
他原本就不笨,只是基本功差了点,两位先生另辟蹊径,倒让他博览群书。平日里和那些国子监的监生们聊起学问来,丝毫看不出是个才刚刚努力进学一两年的人。
等他功课写完,jiao予两位先生,就从“微霜堂”回去,开始吩咐所有下人们动作起来。
擎苍院是他住的地方,弟弟过来,自然不能和他挤在一个院子里。擎苍院隔壁的“云中小筑”铭弟一直很喜欢,那是一座三层的小楼,住起来宽敞,各种家具摆设也都齐全。
那原本是他父亲没去之前,准备留给他的地方,后来父亲去了,他搬回西园时,触景生qing,最终还是住了父母曾住的擎苍院,云中小筑就空了下来。
现在给弟弟住,也算相宜。
只是弟弟也要过来,原本西园里那几个丫头下人不能再留了,年底事忙,仆房里调教着的那些下人也都被放了出来听差,舅舅为他准备的丫头小厮奴仆都由祖母分到了他院子里。
原本他四个大丫头,一个生了疹子,移出去给苍岚顶了,苍翠拿不出银子填补,自己摔断了腿,求着他回了家。现在还剩苍衣和苍舒三人,虽然贪墨的银子都填补上了,可她们身后的家人都和锦绣院千丝万缕,实在是不敢放心用……
明天还是和奶奶说一声,直接拿这个由头把她们两个全部撵出去吧。他也不耐烦慢慢收服她们的心,不过是一个奴才,不值当。看在服侍他这么多年的份上,也不拿去送官了,直接叫他们家人领走吧。
对于信国公府的下人们来说,这一年变化极大。
先是信国公府重登朝堂,下人们出去走路都有了风。又因邱老太君大出了几回风头,全家上下都有封赏,这年也好过了。
而后嫡孙李铭搬出东园,去西园里和嫡长孙李锐一起住。自此两个嫡少爷开始真正独当一面,成了少主子。
又没多久,苍衣苍舒两个丫头被他们家里人给领走了,连年都没给过。听说是犯了什么事,太夫人叫了她们的家人来,一起训斥了一顿,直接就把全家都撵到庄子上去了。
苍舒苍衣一走,擎苍院里伺候李锐的四个一等丫鬟全部换了个遍,现在顶上来的是苍溪、苍岚、苍梓和苍墨四个丫头。
前两个是府里仆房里调教后放出来的,后两个是太夫人亲自挑选,送去西园的。
李锐自觉身边清净了不少,他新换的丫头婆子小厮书童更是好用,舅舅挑的人本来就是好的,等调1教完了给放到他身边,两厢一对比,他这才觉得过去婶婶给他的人不是蠢货就是偷jian耍滑之人,其中居心,不言而喻,气的牙都痒。
这一日,李锐和李铭又照例到持云院里听说书。
此时《三国演义》已到了尾声,就差两三回就要完结了,李锐和李铭原本都期待着结局,可如今真的要完结了,心中又十分不舍,恨不得这三国天下再延续个几百年,永远也说不完才好。
顾卿并不知这两个孩子心中想法,只觉得快完成一件事了,心里也安慰许多。她正说着“邓士载偷度yin平,诸葛瞻战死绵竹”,忽然听到有婆子报李茂来了。
顾卿停了说书,和两个孩子纳闷地看着门口。
这时已经用过了晚饭,李茂大多在书房里处理白天的公务。他幕僚不多,心腹更少,处理起事qing来,那叫一个小心谨慎,通常等公事处理完了,天色也都极晚了,一般很少这个点到“持云院”来。
她正纳闷着,就见着李茂一身朝服进了屋。看他打扮,似是连东园都没回,一回府里就径直往持云院来了。
这李茂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喜形于色,显然是有什么好事。
“老太太,荆南老家来了人。这是上月报的信,因路上下了雪,到今日里才来。说是堂伯家的堂侄儿要参加明年开chun的科考,提前上京备考来了,托我们府里照顾一二。”李茂笑着说:“算算时间,就算路上下了雪,再过个十来天也就到了。”
父亲被封了国公以后,堂伯一家就听从堂祖父的遗训回了荆南老家,安心的做了一个乡绅,平日里照顾荆南老家那边的祠堂和祭田,也帮着国公府照看着老家的田庄。
李硕、李蒙和李茂都曾去信去人,请堂伯送族中子侄来京里上进,可是都被那边拒了。
父亲从小丧父丧母,是由堂祖父和堂祖母养大,后来又亲自cao持父亲的婚事,替父亲娶了母亲。当年父亲跟着先皇造反,家中遭到报复,堂祖父全家只有两个堂伯护着他母亲和兄长逃了出来。
他父亲在时,曾叹过这辈子怎么还也还不清那边的恩qing。
至于他,出生的时候还在打仗,小时候父亲见得少,倒是和两个堂伯关系亲厚些,爬到他们脖子上当马骑也是有的。
他的大堂伯在父亲去后的第三年也去了,小堂伯还在老家,还是不愿意挪动,几次来信,都说觉得当个田舍翁没有什么不好的。现在日子比以前过的好的多了,又不用坐班坐堂,说不得比他们家还快活些。
堂伯豁达,他这小辈也只有高兴。
这次上京的正是大堂伯家的孙子,他的堂侄儿李钧。不过这李钧却不是嫡子,而是他那堂弟的偏房所生。这庶子从小聪明,又比嫡子年长,在家中未免尴尬,一心发奋读书,想要离了在家府里出去寻个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