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漆黑的雨夜里,照明的宫灯不剩几盏。
“如果你昏在这里,让人看见了。我就要向阿姐解释原因,这很麻烦。”她说。
他们间只剩雨声,嘈杂烦乱地打在木窗上。
“我不喜欢姜主君。”
“与我无关。”
“我喜欢的人是你。”他的这句表白被划破苍穹的天光见证。
紧随而来的轰隆雷声砸向沈议,“与我无关。”
沈议松开手,她就利落地关上窗户。
姜佩兮不喜欢夏日的雨,潮腻闷热。天气造成的不悦情绪,驱使本就冷漠的她彻底往刻薄走去。
自幼时,她就不被允许选择自由。
姜佩兮从没有长久地喜欢过什么,也没为任何事坚持过。
母亲禁止她做不体面的事,她就不做。
当初不听话去学舞,只是极为偶然的一点兴趣。
其实姜王夫人压根不需要那般如临大敌。
至多半年,姜佩兮就会因好奇消散而放弃学舞。舞娘赞赏的目光,根本没法留住她。
说好听些,姜佩兮是如风流名士般的乘兴而来,兴尽而返。
拨开因外力因素,才无法自主选择的干扰后,她露出的寡恩凉薄与裴岫如出一辙。
她并不比裴岫好多少,甚至比他多几分虚伪。
回顾过往岁月,姜佩兮会因曾经行径的过度刻薄而愧疚,也有几分后悔在内。
但假若真让她重新回到那些引起愧疚的契机前,她的选择不会改变。
愧疚是真,刻薄更是。
“我没看清,下错位置了。”棋盘一侧的崔旷在寂静的灯火下出声,伸手去拿落下的白子。
郑茵护住棋盘,“多大的人了,还悔棋?”
一直出神的姜佩兮抬眼看向多年来没什么变化的崔旷与郑茵。
陈纤看他们僵持不下,只笑不语。
“阿茵。”姜佩兮开口喊其中一人。
郑茵不情愿地撤回对棋局的保护,转身向姜佩兮卖可怜似地埋怨道,“我好不容易设的局,诱他落套。放过他这次,我就难赢了。”
姜佩兮看了眼棋局,“你还是赢面,不用担心。”
“姜姐姐教我呢?”郑茵开始撒娇。
“这不合棋局的规矩。”
“棋上还不给悔棋呢。”郑茵垮下脸,丧丧地继续落子。
姜佩兮没接话,只继续看黑白纵横的棋面。
人生也该有悔棋的机会。她想。
吴兴沈氏是世家的异类。
对于刚及笄的姜佩兮来说,恣意洒脱、率性而活的沈议,他身上无疑有着巨大的新鲜感。
因未曾触及而产生的兴趣,在她懵懂无知的爱意里掺入许多水分。
这种只因好奇而产生的好感,注定无法使自幼富贵优渥的贵女沉迷其中。
当阿姐也对沈议产生兴趣。
不懂包容,不能接受自己所有物被觊觎的姜佩兮,和沈议的缘分就这么走到了尽头。
所有物被觊觎带来的不悦,使姜佩兮对沈议的新鲜感瞬间消散。
于是那些因新鲜好奇而蔓延生长的喜欢,就此失去滋养它的沃土。
她很快便觉得沈议是惹人生厌的存在,甚至于厌恶那段经历。
那段过往,就此成为她生命里碍眼的存在。
至于沈议用以定情的绞丝纹镯。
在他们情谊互通的时间里,姜佩兮从没戴过。她后来戴,最开始只是想气死裴岫。
等发现母亲担忧她和阿姐会因沈议闹出隔阂后,姜佩兮便没再脱下那个镯子。母亲是裴岫的帮凶,帮着裴岫来恶心她。
戴白玉镯,使她获得一种隐秘难言的报复快感。
崔旷和郑茵再度闹起来。
郑茵这次先发制人,“你次次都看不清?”
“我手抖,没下对位置。”
“你就会耍赖,不和你下了。”郑茵开口威胁。
崔旷并不吃这套,“不下就不下。半斤八两的棋艺,还得瑟起来了。”
“你连四两都没有!”
“我四两拨千斤。”崔旷涨红脸。
陈纤抬手按住丈夫的肩,“输就是输,耍赖一次还不够。你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
“就是。”郑茵深表认同。
她又问对方,“陈姐姐下吗?”
陈纤挥开不中用的丈夫,上手整理棋子。
崔旷灿灿坐到旁边,却还是不服气,“当初我和姚郡君下棋,我悔十回她都从不说我。”
郑茵揭他的短,“悔十回,你也没能赢一次。”
提及亡故之人,陈纤不由感慨道,“少时只有表哥能与她对弈,争个输赢。”
“是呀,裴岫只乐意和她下棋。”郑茵接话。
“没有吧?”崔旷犹疑道。
“怎么没有?”郑茵笑意盈盈,“她和裴岫引为知己,志趣相同,两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着她的语气转为惋惜,“可惜姚姐姐早逝,不然如今阳翟这主妇的位置,哪轮得到周氏?”
“阿茵。”
崔旷看向开口之人,预估她要说的话。
“表哥如今的妻子就是朝端县君,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她面色严肃,“这话朝端听了不高兴,表哥听了也要伤怀。”
崔旷睁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与妻子目光对视,他眼里全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