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听不出任何区别。
叶昕低下头,她脸上泛起一阵微红,“是。”
钟漱石说,“小昕,你不用这么牺牲自己,这样不值得。”
说完,他拂开斜逸横出的柳条,踩上那条小粒鹅卵石路。
叶昕冲着他的背影道,“如果,我不觉得是种牺牲呢?”
钟漱石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说,“那就更不值得了。”
叶昕手里折了一支细藤,她咬了唇,掐的掌心通红也未察觉。
她久久盯着钟漱石远去的背影。
这才明白,他虽是青松遍野的高山,夜来涛声越尘,却永远不会为她哗然。
直到这场宾主尽欢的宴席散了。
回了家,钟文台踌躇满志的,坐在沙发上,对钟漱石说,“我跟老叶都讲好了,过两天啊,先把组”
“爷爷。”
钟漱石轻飘飘的打断他。
就连钟直民也停下来,两指握着杯沿,准备听他有什么话说。
钟文台还很高兴的,“怎么了?”
钟漱石淡哦一声,“我准备跟你说一声,我要下放去武汉了。”
“你再给我讲一遍!”
钟直民摔了手里的杯子,铁青着脸色,一个箭步到了儿子面前。
钟漱石浑然不怕的,镇定叙述着,“明天早上,我主动申请下调的报告,应该已经在躺在刘叔叔的待批事项里了,他很快就会找我谈话。”
钟直民喊起来,“昏头了你!京里待得太逍遥了?非要下去受罪,那样就舒服了是吧!”
“舒不舒服不好说,但肯定踏实,不被人戳脊梁骨。”
走到这一步,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钟漱石早就把可能发生的一切,都在心里预演了一遍。
这才是第一关。至于到了地方上,会碰到什么样的状况,还能不能调回来,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写这份旗帜鲜明的报告时,是一个深夜,钟漱石坐在办公桌前,不时就停下来望一眼窗外,烟灰缸里,堆满长长短短的烟头。
那天他是半夜两点到的家。
再也没有一个,等他等到在沙发上困得睡着,勾着他的脖子索吻的小姑娘,问他怎么才回来。
隔天郑廷来找他签字,问这是什么,钟漱石推过去,“把它交到董事长那里。”
郑廷说,有痛惜的声调溢出来,“你真的想好了?”
他翻着手上那本《浮生偈》,目光落在最中间那一页上。
钟漱石看了几分钟,关上书,紧紧的阖了一阵眼。
再睁开时,他拍了两下封面,说,“罢了,我去武汉。”
郑廷急道,“只是结个婚的事儿,不难吧漱石?”
他笑笑,“难。我跟孟葭保证过的,不做这种交易。”
那个气氛微妙的夜晚,在枕边曾应承过她的事情,他不想食言。
郑廷叹了声气就走了。
“好好好!有志气,”钟文台猛敲了几下桌子,“这才是我养出来的儿孙。”
谈心兰也过来揉搡他,“你这是干什么?爷爷都给你安排好了,为什么不听话!”
钟直民重重一哼,“看他这副鬼迷日眼的样儿!还能是为什么?”
钟漱石扶住寿星,“好了,奶奶,前程是我自己的,以后我自己来背。”
谈心兰拉着他,往钟文台面前扯,“胡说什么?快点跟你爷爷讲,你是一时糊涂。”
但钟漱石笔直的站着,固执又倔强,纹丝未动。
钟文台胸口剧烈起伏着,怒不可遏的,“就让他自己去背!以后这个家里,没人再管他的事。”
钟直民一面高声吩咐,让司机去把许医生请过来,赶忙扶了老爷子上楼。
迈上台阶时,还不忘狠狠瞪儿子一眼,“你给我等着。”
闹哄哄的前厅安静下来。
韩若楠才敢上前,按了按钟漱石的肩膀,“下面不比在京城,凡事多听大家的意见。”
钟漱石笑了下,有几分感激的意味在,“谢谢妈。”
“你爸爸他就这性格,雷声大,不会真拿你怎样的。”
“知道,我肯主动下放,他心里未必不认同这做法,”钟漱石深知父亲的脾气秉性,沉静的说,“爸爸也不喜欢搞这些裙带关系,不赞成的是爷爷。”
韩若楠看着这个,已经比她要高出很多的儿子,沉稳又干练。
就连这么一点,来得不合年纪的叛逆,都仔细斟酌轻重。
她交代说,“你明白就好,走之前,再来看看爷爷。”
“好。”
钟漱石五月末抵达武汉,一个月后,孟葭结束交换生的日程,启程回北京。
钟灵来机场接她,说,“你要早一点到,没准能给我哥践行。”
孟葭问,“他去哪儿了,出差吗?”
“前阵子调去武汉了。”
她推着行李箱的脚步顿住,“怎么会,他犯什么错了吗?”
钟灵摊手,“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她那天喝了点酒,错过了一场规模史无前例的批/斗,事后不管问谁都不肯说。
几番打探下来,也查不出什么因果,她也就不再问了。
晚上在钟灵家,孟葭洗过澡,坐在露台上那把孔雀椅上看书,鹅黄的吊带睡裙荡开在脚踝边。
素青色的天边,一钩不沾烟火的弯月,迷雾中,向西沉入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