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等到她洗完,穿着睡裙在镜边吹头发时,有人敲两下门,“洗好了吗?”
孟葭调小了风档,扬声道,“没呢。”
但钟漱石置若罔闻地推门进来。
她举着吹风机,诧异地看他,“hello?我说的是没好。”
钟漱石说,“我就走个程序,你好不好的,都得进来。”
万一她要是没穿好衣服呢?老流氓,还把这种话说的大义凛然。
他把水杯塞到她手中,“泡完澡口干,怎么样也先把水喝了。”
孟葭端起来看,杯子里的水被泡的暗红,她问,“这什么?”
“参茶,补气的。”
“喔。”
孟葭乖乖喝了一口。
钟漱石已经摁开吹风机,站在她后面,替她把剩下的发尾吹干。
光洁的镜子里,刻画出一个神情专注的他,捧起一束头发,来回的吹。
孟葭抿嘴笑了下,又想起在车上的那个问题,竟然才意识到,被他七拐八弯的给岔开了。
她放下杯子,“你手法怪熟练的,很会嘛,以前给别人吹过?”
钟漱石受了屈似的,跟镜中人对视一眼,“小朋友记性不大好啊。”
孟葭想了一会儿,忘了,住院的时候,给她吹过不止一次。
“那更以前呢?”
她穷追猛打,甚至转过了身,一双眼睛盯住他。
他放下吹风机,认真地回想,“更以前的话,那就是”
孟葭紧逼着他问,“谁?”
一只手已经掐到了他的腰上。
要是又胡说八道,孟葭真会揪下去。
钟漱石托起她,把人抱到洗手台上坐着,“我招,我招。”
孟葭勾着他脖子,“是你前女友对不对,留学认识的?”
毕竟她认识他这么久了,在北京城里,没见他身边有什么女人。
钟漱石竟然点了下头,“claudia倒没你那么难伺候,每次洗完,我都把它往烘干机里一赶。”
神他么烘干机。
孟葭白了他一眼,连他养的是猫还是狗,都没心情问了。
后来她回忆过这个夜晚,当她也已经,站在异国的土地上时。
孟葭想,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一定要对这个,说与不说,答案都无从更改的问题,紧追不舍呢?
不过是想要一点公平,在恋爱瘾上头的时候。
她幼稚地认为,她没有谈过恋爱,如果钟先生谈过,岂不是亏大了?
但感情里,是没有绝对公平可言的,尤其钟先生这样的身份。
而她在做什么?
她在问一个,永远不会和她对等的人,讨一些细枝末节的公道。
钟漱石把她抱出去,放在了床上,孟葭换了个姿势躺好。
不过几分钟,身侧的床垫陷下去一块,是钟漱石睡了上来。
“你刚去做什么了?在我睡着的时候。”
孟葭转身,借了天际明净的月色,伸出指尖,一遍遍勾勒他的眉型。
钟漱石由着她画,“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抽了根烟。”
无非是抽一口,停下来,又揣度着,独自笑一阵。
吹过湖边的夜风,将烟雾卷进他的肺里,呛得人低咳起来。
孟葭回忆着,“你的烟,好像有股沉香味,对吗?”
她想起几番接吻的情形,混合着他身上的杜松香,一道送入口中的,还有股淡淡的沉香气味。
钟漱石说,“是特制的,过滤了大部分尼古丁,烟味淡一点。”
她又问,“那应该,对身体的伤害不大吧,你烟瘾重吗?”
“要分情况。烦的时候,瘾头会更重一点。大部分时间,可抽可不抽。”
钟漱石对她有足够的耐心,十分详细的,回答她每句随口问出的话。
孟葭认真地问,“不是有吩咐的话,动动嘴皮子就行吗?你也会烦心。”
他笑了一下,“那都是唬人的空架子,我对底下指手画脚,自然也有上头调停我。”
“原来呼风唤雨的钟总,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她像摸到了一段,关于等级和秩序,森严规则的边缘,似懂非懂地点头。
钟漱石说,“这是当然的,不管生活在哪一个层级,人人都会有。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能随心所欲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他对自己的处境,在装聋作哑。”
孟葭玩累了,把手从眉骨上退下来,刚滑到他唇边,就被钟漱石用力捉住。
她连挣都没挣,就由他握着,“念过哲学的人,不一样。我刚看你的书,那内容也太深奥,就不能浅显一点,用日常的词汇吗?”
“后现代主义哲学家德勒兹,在总结自己的学术生涯时,说过一句话,哲学就是要发明概念。这种发明,不是为了体现他们的研究高人一等,非得创造一些词汇来表述,而是这个尚未被开掘的世界太晦暗,需要有特定的、新的名词来体现。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他的手臂搭在她腰上,漆黑的眼眸脉脉凝视她,嗓音又低又哑的,尽量用她能接受的表达,去同她讲明这些道理。
孟葭快溺化在他温柔的神情里。
只是一句闲谈,何至于解释得这么正式,还需要问她能不能理解。
好像她不能理解,他就要当场背一篇论文出来,一定把理说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