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探险!
第一次发现自己能看到咒灵时,日和其实是开心的。虽然因为时隔太久,这种喜悦的心情多少已经有些模糊——但她依然记得,那个瞬间她有多兴奋。
可是当她欢天喜地去到父亲母亲身边,努力压下不断翘起的嘴角,像刚刚学会游泳的小天鹅一样同他们炫耀时,他们的表情却很奇怪。
短暂怔愣过后,母亲依然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但日和敏锐地发现,这是不一样的。
第一次完整跳完一支舞、弹出一首曲子、画好一幅画……她都会得到夸奖。父亲、母亲,还有管家泽田先生,都会由衷为她的小小进步感到欣慰。
看到他们开心,她也会开心,就会有更多的动力学习新的技能——
日和原本以为,“咒术”也不过是万千技能中的一种。
父亲闭了闭眼,仿佛要说些什么,但母亲用眼神制止了他。
出于好奇,那天晚上,她第一次趴在书房的门边听了墙角。
或许是她先前装睡的模样实在逼真,又或许母亲因为白天的事有些心神不宁,并没有注意她紧跟在后面凑了过来。
门缝里映出一线灯光,时不时传出几句交谈声。
“和咒术有关的一切都应该到你我为止,我们的女儿……日和没有理由承担这些。”
“她现在……实在太弱小了,如果被发现,会被他们撕碎的!”
…
日和捂着嘴巴蹲在地上,不敢出声。
她不知道什么是咒灵、什么是御三家,但她明白“弱小”。
泽田先生可以一次搬动十五本书,她需要来回运十五次,这就是弱小。
但是弱小……
有错吗?
那之后不久,泽田先生带来了菲涅斯。
虽然只年长自己五岁,但当时的菲涅斯已经是很厉害的咒术师。泽田先生说,只要有菲涅斯在身边,她就不会再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
至于这样厉害的菲涅斯为什么愿意纡尊降贵来保护自己,日和心里其实非常清楚。
是因为比外面高出十几倍的薪资。
菲涅斯从不觉得这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事实上,只要她提出疑问,菲涅斯都会尽可能一一解答。无论是这份工作丰厚的报酬,还是进入浅川家前,她独自在外风餐露宿的生活。
虽然菲涅斯的语气永远冷冰冰,但她真的有在很认真地陪自己长大。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日和开始逐渐觉得,或许菲涅斯是可以信赖的。
于是在一个普通的下午,她慎重地提出了自己最重要、也最隐秘的问题:
“菲涅斯,为什么父亲和母亲都希望我远离与咒术有关的一切呢?”
菲涅斯明明听得很清楚,却并没有马上回答。
她的目光,让日和感觉自己像是被安放在橱柜里的贵重瓷器。
珍贵又脆弱。
“或许是因为,老爷和夫人不愿您双手沾满血腥、目睹至亲至爱相继离开……度过孤独又残酷的一生吧。”
泽田先生当时就站在不远处,听见后立刻过来低声斥责了菲涅斯。
日和跑过去伸开双臂挡在菲涅斯身前,坚持着不肯让步。
她想,她明白向来温和的泽田先生为什么一反常态。
“残酷”。
谈到那个世界时,菲涅斯用了这样的词。
但其实从没有人对她讲,究竟什么是真正的残酷。大家好像默认她应该做一只无忧无虑的金丝雀,在童话故事里睡去,听着悠扬的竖琴声醒来。
——残酷。
或许,她可以尝试自己找到答案。
地下室的陈列柜后面藏着一间密室,是她玩耍时偶然发现的。家中的佣人对她都不设防,在书房一通翻找后,终于搞到了密码。
曾经她幻想这里堆满了亮晶晶的珠宝,或者闪闪发光的黄金,就像探险中会作为奖励出现的宝藏。即使后来冥冥中觉得并非如此,也还是受限于贫瘠的想象力,对封存在这里的东西毫无概念。
进入这里,听着密码锁的机关弹簧层层落锁,电灯感应到来人自动亮起,密室中的一切完全显露的刹那,浅川日和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那是一排排的架子,看不到尽头。上面放满了档案袋和调查报告,每一份都有厚厚一沓。里面写满了名字,紧接着是他们的生平、如何被卷进某次事件,以及之后的休养和安顿情况。
大部分人的内容,都在事件描述后戛然而止。
报告撰写人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些内容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孩子打开,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将各种相关资料都补充得很是齐全。
——里面有很多事件现场的照片。
日和坐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翻完一本,想要站起身将它放回架上,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有些使不上
力。
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比整理藏书室的古书更复杂的事情。
——不要这么没出息,日和。
这样对自己说着,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啪嗒啪嗒掉下来。
是因为什么在哭呢,她并不清楚。
那天的最后,是菲涅斯带着泽田先生找到了昏睡的她。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和密室有关的一切,仿佛她只是又一次贪玩,捉迷藏躲到了佣人很少巡查的角落。
或许他们认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本身就是一种保护。
幼年时跟着父母参加宴会,偶尔会遇到一些装扮奇怪的陌生人。父亲和母亲同他们聊天时,会用到一些她很少听到的词语。咒力、术式、咒灵……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她曾经由衷地感到新奇,迫不及待想在其中拥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但翻阅过那些文件后,一切开始悄然改变。
一度追着菲涅斯问个不停的日和,好像一夜之间转了性,愈发像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小姐。即便有不知情的人上前攀谈,提起“浅川一族的过往”,日和也只会露出得体的微笑,礼貌告诉对方,她并没有继承祖先强大的咒力,只是一介普通人。
那扇微微打开的大门,被她亲手合上了。
她已经明白,“会做”与“能做”是有区别的。就像善于唱歌的人坐在路边弹唱,是一道风景;只能嘶哑着嗓音呐喊几句的人也去凑热闹,只会为路人带来困扰。
咒力低微的她却妄图真的运用这点力量,除了让保护她的人——除了让菲涅斯深陷危险,毫无作用。
但至少,她可以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小姐。
原本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在任何人面前使用咒力,却因为惠破了例。
——虽然认真算起来,其实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那段时间,惠的家里好像发生了一些事。他不愿细说,父母也不同她讲,日和只能每天想方设法逗他开心。
自然而然地,她想到了自己的术式。
——她将一只蜜蜂短暂地变成了蝴蝶,抓住惠的衣袖,想要他伸手,好让蝴蝶能落在他的手心。
“然后呢?”
他看起来那样不耐烦,没有表现出一丝意外或惊讶,也完全没有追问她口中的“咒灵”或“术式”,更像是在最为忙碌的时刻,不得不停下来听一个幼稚的玩笑。
日和不由松开了手。
惠的袖口留下几缕褶皱,日和愣愣地看着,连伸手抚平的勇气都没有。
她已经没有再缠着他了,伏黑惠却并没有走开,而是始终站在原地看着她。日和被他搞得有些混乱,好久才反应过来,刚刚他说的……
好像勉强算是一个问题。
那他现在……是在等自己的回答?
可是自己的术式无聊又没用,甚至比不上最粗浅的街头魔术有意思。
不仅完全没能让惠开心起来,他们的关系好像还变得更糟。
那天的最后,她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率先败下阵来,垂着头不想去看惠的脸色,干脆头也不回地转身跑掉了。
他好像在身后说了句什么,呼呼作响的风声之下,她听得不甚清晰。
——反正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同她道别而已。
可是真的回到家,她又开始后悔,每天抱着手机想应该同他说些什么打破尴尬。
但接下来的几周,发出去的邮件全部石沉大海。
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日和拜托泽田先生找到他的住处,却被告知——
惠和他的姐姐津美纪已经搬走很久了。
而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又去了哪里……完全没有同自己提起过。
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日和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
或许自己在惠的心里,真的从来就没有很重要。
自己一见钟情、偷偷惦记许久的初恋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
“然后呢?”
日和站在镜子前,分毫不差地模仿出惠当时的语气和神态。
由于穿着短裙,并没有口袋,她的双手只是虚虚悬在腰间,看起来有些傻。
维持惠式烦躁人设不到五秒,日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羞耻心全面崩盘,跳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企图将这句该死的台词从脑海中甩出去。
因为过于专心,手机铃声响了很久才听见。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
“是小日和吗~”
对面的声音阳光又灿烂,一听就是买到了和菓子心情大好:
“伊地知应该已经和你讲过委托内容了吧?”
得到肯定答复,对方笑意更甚:“忧太已经到东京啦!稍后会有一位戴眼镜的大姐姐接你过来汇合,注意不
要迟到哦~”
尽管对方看不到,他依然伸手在眼前比划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她戴了眼镜,不要认错。”
日和刚要开口提问,电话就□□脆利落地挂断了。
什么……
一头雾水之际,宿舍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一个超酷姐姐扛着一柄尖尖的武器,粗略打量她一会,云淡风轻道:
“想哭的话回来再说。那家伙预留的时间还剩七分钟,我们油门踩到最底下的话,应该还赶得上。”
日和:…
虽然连要做什么都没搞懂,但催促之下还是手忙脚乱先从被子里爬出来,乖乖跟着一路跑下楼梯。
直到坐上副驾车子发动才反应过来,羞赧争辩道:“谁要哭啦!”
英姿飒爽的大姐姐只轻飘飘问一句:“大小姐,你晕车吗?”
“嗯?我……还好——欸,欸!!不不不等一下,呜哇呜哇啊啊——”
…
废弃大楼的楼顶,五条悟俯身靠在栏杆上,欣赏下面的“美景”。
伏黑惠莫名被拉来爬楼梯,好不容易才登上天台——这可是六十层啊!
抗议无效,心不甘情不愿盘腿坐在地上,终于安静了一会,忍气吞声地问:
“乙骨前辈不是还在北海道,后天才回来吗?”
“是啊。”
五条悟答得毫无负担:“里香可是特级,我怎么会让日和直接对上他们呢,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做法。”
责任……
伏黑惠目瞪口呆,怀疑是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但凡“教师”这个身份在五条悟眼里和“责任”有一丁点关联,也不会一时兴起把爬楼当做娱乐项目——
然后自己在前面瞬移,掐着秒表欣赏他一级一级跑上去。
结果终于到达顶层,就是为了给日和打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看他不解,五条悟决定大发慈悲地公布答案:
“浅川日和基本没有实战经验,贸然面对咒灵会有风险,所以——”
远处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
“当然要先准备一些低阶咒灵,做个小测验了。”
话音刚落,帐适时落下,咒灵的气息越发浓郁。
汽车熄火,车门打开,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伏黑惠瞳孔猛地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