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杏仁脆皮百花鸡
清晨时分，虫鸣鸟叫而厨房内靠着灶台睡着的姜顺宜却吓到了第一个进入厨房的小苏。
“顺宜姐姐，天哪你这是在厨房睡了一夜吗？”小苏的声音让姜顺宜清醒过来。也不知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自己昨晚好像想到了什么，现下刚醒却又还没记起来。
“顺宜你还好吗？”方灏致进厨房问道。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要问你。要怎么固定鸡皮才能让它不容易遇热收缩？若是虾肉泥要放在鸡皮上怎么能让它俩不会分离开？还有你知道什么花这个季节吃最好？而且有香味的？”姜顺宜见方灏致便想起了昨晚的疑问。
“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倒不如我做给你看。”说着方灏致便开始动手，先是熟练地把鸡皮分离出来，再将鸡皮铺在竹网上，竹签则固定鸡皮。
“这样无论蒸煮还是油炸都不容易变形。”方灏致动作不算快，好似刻意做慢些让姜顺宜看得更清楚。
“至于鸡皮过于滑不容易和别的食材粘连，那就铺一层生粉再铺虾肉泥应该会好些。而且虾肉泥起胶程度得要更高。”说着方灏致便开始摔打虾肉，可是肥肉并没有同时加入。
“肥肉若是同时加入的话就会因为手温而流失很多油脂。原来如此！”姜顺宜看着眼前方灏致制作的百花鸡对比自己所做的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最后蒸好上桌，果然鸡皮和百花馅紧密粘连。
“我只按照师父教的方法固定，但是味道不一定是最好的。”方灏致端上给姜顺宜试菜。
“外形大概是复原了，味道也不错只是”姜顺宜只尝了一块便放下筷子。
“你直说吧。一路上你也没少嫌我厨艺不好。”方灏致像是习惯似的。
“不是嫌你厨艺不好，昨晚我自己做了一下都一团糟，你能够还原出来真的相当厉害了。只是那谢老太爷说了，当时的厨师以此演变出了很多不一样的表现方式，所以我认为这菜谱里头记载的或许只是最初的版本，即便我们学得再像，可是你尝尝，并没有非常惊艳的口感。于是我就在想若是让百花鸡更加贴近菜名，从花入手呢？”姜顺宜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叉腰又陷入了自己的思想旋涡当中。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姜顺宜毫无防备地被方灏致拉出门。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姜顺宜终于甩开他的手。
“大哥，我问你话你用嘴巴回答行不行。动不动就拽着人跑，我是纸鸢还是扯线布偶啊？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姜顺宜捂着心口弯下腰喘粗气，却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被拉到一片姜花边上。
“姜花喜长于水边，潮湿处，岭南水乡现下这个时节姜花开得正好。若论入菜这花倒是很不错。”方灏致绝对是个爱花专家，毕竟那么多年执着于以花入菜也不是假的。加之先前他没有味觉的时候嗅觉特别灵敏，所以对于花的香气自然是敏感的。大概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以花入菜的原因。
“姜花？这可真香呀！以此入菜对身体好吗？会不会有苦涩的怪味？”
“姜花性温，可祛风散寒、温中健胃。做姜花肉羹汤或者姜花炒蛋，甚至清炒也相当好吃。主要是香气袭人让人闻着很舒心。色香味，香的地位可见一斑。”方灏致毫不掩盖自己对于花的爱好。
“除了姜花还有什么别的特别的花可以食用？”姜顺宜问道，手边边采摘着姜花，捏一朵靠近闻了闻确实味道怡人。
“只要是无毒的花都可以入菜，比如石榴花、木槿花、南瓜花、槐花、桂花、玉兰、茉莉等等其实以花入菜并不是仅仅追求一个风雅而已，更多的是享受那股芬芳气息，同时药用价值也是以花入菜的前提。”
“那你觉得百花鸡能融入哪种花的香气？”姜顺宜听着那么多花的品种，真的很想逐一尝试，可是约定的三日之期仓促，一一实验怕是很难。
“顺宜你有否想过，花是有花期的，有些一年只开那十几日，若是以花入菜怕是比时令菜还要短暂。这道百花鸡用来应付应付那鬼魂倒是可以，可你花如此大的心思若是日后无人能知岂不是可惜。若有机会在酒楼里挂牌售卖才是真正让众人共享美味，这才是做厨的最大意义。若是真推向酒楼，这道菜目前这样的制作等级已经够繁复的了，再加上以花入菜的概念，岂不是比绣花还要难的一道菜？”方灏致如此说着，也让姜顺宜思考。
“你说得对，确实美食要让大家都能吃，都吃得起都有机会品尝才是最重要的。但是钻研极致的美食也不是冲突的。只是我真的要想想该如何把这些好菜推往更广阔的天地才对。你想想那本食谱被尘封了那么多年，里面记载的美食多不胜数，这只是其中一样。若是我都能复刻重现于世上，那不是很有意思吗？”
姜顺宜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很好地理解方灏致的话。方灏致的话外音其实也有劝她前往更大的酒楼做厨提升自己，而不是整日关在梦园。而此前方灏致和扶青也是有这样共识的。
“看来我是很难说服你这个对美食比我还执着的人了。”扶青的话声音很小，并不能让姜顺宜听见。
姜顺宜只自顾自地采花，而接下来一连两日姜顺宜都将自己关在小厨房内钻研。幸而梦园的生意已经基本上了轨道，只是没有其他增加收入的来源而已。
直到约定的那个晚上终于到来。姜顺宜为谢老太爷端出的竟然是两盘不一样的江南百花鸡！
“这是何意？”谢老太爷凑近看，一碟子是九方格骨牌状的江南百花鸡，鸡头和鸡翅皆是用笋雕刻而成，且骨牌状的鸡块先是金黄色泽的鸡皮，接下来百花馅紧密粘连，琉璃芡挂在这上面，而最下层传来的幽香却是让人惊喜的感觉。
“最下层的是当季开得最好的姜花花瓣，虾肉泥称之为百花馅，但是若嘴尝一口满嘴芬芳是不是更有感觉？以花融入到这道菜中，不仅仅只有一种搭配。还请您看看这个。”姜顺宜顺势将另外一个碟子推到谢老太爷的面前。
同样的制作方法，可是鸡皮却是经过油炸后呈现的焦黄色且鸡皮之上还带有整片整片的杏仁，若说蒸出来的百花鸡是仙境芬芳的代表，那么这道以油炸加上坚果油香版的江南百花鸡便是人间烟火。
“一雅一俗，妙极。”
“什么俗呀，哪俗了？”姜顺宜不忿道。
“丫头你懂什么，大俗即大雅，大雅即大俗，视其情境而定，因而雅俗之别并无明确的界限。只在乎于你怎么开罢了，我眼里的大俗则是寻常的快乐，大快朵颐的爽快。这可不是贬义。”说罢谢老太爷竟用筷子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这酥脆的鸡皮在咀嚼中混合了杏仁的
果仁香气，当中的百花馅更是焦香软糯。更绝妙的是最底层的并不是姜花，而是一些绿色的花朵，浓香扑鼻并没有因为高温油炸而掩盖了清香的味道。
“呀！老爷子！你怎么能吃东西鬼不是只能闻吗？”姜顺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都说了我死了一百多年，我还不能进化出能吃东西么，且我生前最喜欢吃美食，死了就让我戒了？那不能够！新鬼不能吃，我都老鬼了自然可以。丫头快说这最下面一层是什么？肯定不是姜花吧？”
“这最底层的是夜香兰，新鲜的花蕾才有如此的香气，若是开花食用价值也就低了。这两种花都是在今夏最值得尝试的花材。而若到了四月五月的时候槐花正好，搭配起来定然也是不错的，还有七月到十一月的时候木槿花开。谢老太爷，你说我这道百花鸡的升级版如何？根据不同时令的鲜花入菜，不变的是那股芬芳气味和鲜香的鸡皮柔嫩的虾肉泥形成和谐的口感。”姜顺宜已经多次尝试才想出这道菜令人惊艳又特别的做法。
“你这道菜如是放在我谢家的无梦楼定然受欢迎。”谢老太爷倒是什么都知道，连家族新开的酒楼也是了如指掌。
“我觉得在我梦园也能很受欢迎。”
“丫头，你别说我泼你冷水，梦园经营范围太窄了，能来梦园消费私伙局的定然是上层，若美食只供有钱人享用那未免太附庸权贵。唯有在雅俗共赏的酒楼里才能发挥你最大的才能，酒楼里消费的门槛高低不限，如此你的手艺不会只在有钱人嘴里打转，偶尔也能让常人品尝到，这才是美食的真谛。凡事有繁有简，若你永远在为权贵炮制精美菜色，那么你就会丢掉烟火气，若你永远为最底层制作简餐，也会丢掉精致的美感。两者如何平衡就连你师父蔡瀚生都未能完全摸透。”谢老太爷此话倒有些道理。
“老太爷，你认识我师父？”
“他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了，手艺是不错，可是执拗得很，总在追求些不切实际的精细，于是还真的丢了人间烟火。后来你道他为何抛家远走千里之外？也都是为了找到这两者之间的平衡而已。厨房一方地，方寸之间就是你们做厨之人的全世界。他执着于完美的厨艺，也幸得一夫人和她有同样的追求，如此支持他。而你和你师父简直如出一辙，未来也不知怎样的人才能当得了你身边的那个人。”说罢老爷子竟就想离开。
“等会，你别走啊，你不是说要把菜谱后半册给我嘛？”姜顺宜摊开手板问道。
“你记错了吧，我说的是要看你有没有这个缘分，既然你能做出这道菜那就算有一点点吧，只是我的考验还没结束。你且静待佳音吧”说罢便消失于夜幕之中。
“这老头真能耍人”姜顺宜撇撇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