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炙花
“炙花酒肆，这个名字倒是有意思。”扶青见店名便驻足在店前。
“名字好听顶什么用，得要好吃才重要。”姜顺宜并不识字，平生也最讨厌别人咬文嚼字。口腹之欲总要牵扯些什么诗词歌赋花花草草之类的她根本不能理解。
两人进门便见这店虽小却颇有些景致，不似一般的脚店简陋。屋内处处有花，一步一景，整个空间非常通透，丝质的帘子随着窗外透入的凉风轻摆。店铺的后院靠近湖边，近处引水入院，远眺见山。或也因此而吸引了不少食客。
“小二，有什么好菜推荐？”姜顺宜刚坐下便着急点菜，她对食物的兴趣远远大于眼前的景致，而扶青却倚在窗边听着小调远看湖光山色。
“姑娘咱们酒肆名为炙花自然是烤肉最为有名，而花则是融入到各色菜肴里头。咱家的菜就连东京的大酒楼怕也是比不上的，只要您能报出菜名就没有咱们店做不出的。姑娘您必须得尝尝我们的炙花羊串，这里头加入了藏红花和玫瑰露，小娘子们都喜欢。再配上我们的花蜜酒酿最适合不过了。我见娘子的朋友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梅花冷淘最为相宜。”小二热情地介绍道。
“好，只是炙烤我还想多尝几种，除了羊肉以外再把你们有的都给我上上来，今天我可要吃痛快。”姜顺宜拍拍自己的钱袋，有钱就是气硬。
“好嘞，客官稍坐，好酒好菜马上来。”
姜顺宜看向扶青，而他也正好往这边走来，迎着凉风吹起的帘子，此刻姜顺宜的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仙风道骨。
“道长，你倒是和这儿挺般配的，一点烟火气都没有，仙气飘飘的。”姜顺宜忽闪着眼睛，完全不隐藏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美貌的垂涎。
“我都不知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贬我。”
两人话音刚落小二便将食物码放整齐，眼前的食物被摆放得像一幅画似的，连炙烤肉串都看着那么高雅。每一种不同的肉类只有两串，肉被切成块，串成串，而烤肉串肥瘦相间，甚至还串上了花瓣。
姜顺宜皱眉，眼前的一桌子美食看着很美但吃起来却未必。
梅花冷淘倒是有些特别，冷面换成了梅花状的面片，一朵朵的还被染上了淡粉色，漂浮在清冷的冰汤里头，看着有种夏日里的清凉。汤里的冰块里还冰着一朵梅花，但随着冰块融化以后花朵的形色也逐渐衰败。
“姜小娘子，怎么不动筷子？”扶青见姜顺宜看着菜发呆还以为她在欣赏这一桌秀色可餐的美食，殊不知姜顺宜不必吃已经知道这的菜不会好吃。
“扶青道长，以后喊我名字就好，我就是个野丫头，娘子不娘子的听着我难受。就叫我顺宜，我的朋友们都这样叫我。”
“朋友？好啊，我除了师父和师兄弟们没有别的朋友，你是我下山后第一个认识的朋友我敬你一杯，为了朋友二字。”扶青举起酒杯。
姜顺宜自然不会拒绝，二人碰杯便一饮而尽。
“顺宜那个，你觉不觉得这酒好像不太好喝。”扶青低声问道，好似怕被小二和掌柜的听见。
“你那么小声做什么，不好喝就是不好喝。而且我看着这儿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好吃。”姜顺宜的声音也只是平常音量而已却引来了旁边食客的眼神围观，当然也包括掌柜的。
“这位娘子，还未尝过便评论小店的吃食好似不太合理吧。且我这小店远近驰名，大家都爱来我这儿消遣，这吃食自然是不会差的。”掌柜的话虽然生气但说话还算客气。
“掌柜的，你可知道脍炙的精髓，不是什么花花草草做噱头就好吃的，俗话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是你家的这个炙羊串切得太大了不易熟，里头熟了外头也就老了。这儿不得不说氛围很好，可是和脍炙一点也不搭，更别说食花了。这酒一尝便知不是自家酿的，只是往买回来的酒里放了几片鲜花瓣罢了，原本也没什么打紧，但这新鲜的花在酒里泡的时间长了涩味就进入到酒里。你们买的酒不差，若不加花瓣我想还是可以的。但硬要和花扯上关系放了花瓣弄出涩味来就显得对食客没有诚意了。不信掌柜的您自己尝尝？”
姜顺宜递过酒壶。掌柜喝了一口心虚地低头，但不一会却又开口：“但娘子没有吃过我家的炙花牛羊怎可以说不好吃？”
“炙花，你们的店名和想出这菜的人还真是不知所谓。脍炙的精髓就是那股热浪喷香的感觉，你们的厨子先是烤好了羊肉再穿入新鲜的花瓣，这一来二去肉里的油脂已经冷掉了，再夹杂着清洗过后花瓣的水汽，那层好不容易被烤出的肥油脆壳随之土崩瓦解，留下的只是满口肥腻。”姜顺宜起身想要离开却被掌柜抓住。
“娘子，那这冷淘呢？这总归没错了吧？”掌柜的问道。
“掌柜的，我只是个食客，有什么问题该问你们的厨子。这别的东西我都没动，就和我朋友喝了一杯酒，加上这儿的景色我最多给您十文钱。走吧扶青。”姜顺宜拉着扶青便往门口去。
“还不能走，既然娘子说我做的菜问题如此之多何不和我比试一番？好歹我也是在东京城做过大厨的，不知娘子是何人？”
姜顺宜回头只见一男子身着白袍，这感觉比扶青还要仙气飘飘。只是怎么看这人也不像厨子，倒像是个纨绔子弟。
“这位师傅气度不凡，我只一无名小卒罢了不足挂齿，更别说比试了。”姜顺宜不过是想吃顿好的，无奈这舌头不允许她吞下明知不好吃的食物而已。也怪自己多嘴，比试什么的她是真的不想。
“这不是给白大爷做死人饭的那个小娘子吗？”
“对，就是她。这给死人做饭的还真是晦气。”
“她懂什么呀？方大厨的师傅听说是御厨，做的东西精致好看，哪像她说的那么不堪。”
身后的食客也不住议论纷纷。
“我见娘子对美食颇有看法，想必也是个好吃之人，我方灏致不过想请教一二，在娘子眼中脍炙该是如何的？”这方大厨的话充满挑衅。
“也罢，我也饿了，但我不想和你比试，只想借用厨房给我和我的朋友烤点肉。”
“请便。”
姜顺宜来到厨房，这地儿干净得不像有人用过似的。她将羊肉切成小块只用姜、花椒和盐以及豆豉酱腌制入味便穿成串备用。
而另一边又将活鱼剔刺取肉，和猪肉一同剁碎摔打上劲，加入橘皮末、酸腌瓜和虾油和盐。最后捏成小饼再用擀面杖撒上面粉擀薄。
左边烤着肉串右边的锅内加入薄油，待油温升高即放入薄肉饼煎成金黄薄片再翻面。整个过程几乎是同步完成的。羊肉被猛火急烤，表面肉眼可见的金黄焦脆，虽腌制的酱料简单，却因为火候把握得当而让人垂涎三尺。
最后再给肉片配上蘸汁，加入醋和酱油少许糖煮沸。将蘸汁倒入小碟加入一勺玫瑰甜酱。
烤肉的香味已经从厨房飘出，而只这两盘的造型却不甚好看。
扶青此时已经饿得不行，不管烫嘴拿起肉串便吃起来。
“好吃！就是有些烫。顺宜，这烤羊肉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可是这个是什么？我没见过。”扶青问道。
“这个是黄金玫瑰鱼肉饼。”姜顺宜坐下拿起一片薄片，用手轻轻一掰便碎了许多小碎片，一看便知非常酥脆，但这仅仅是外面一圈而已，中间的一圈却还是鲜嫩多汁的鱼饼，只因在擀肉片的时候圆饼的四周擀的很薄而中间稍微厚一些，而享用完脆片的四周后姜顺宜用剩下的鱼饼蘸了下料汁。
“鲜花入菜不用太多，一点点缀就足够了，蘸汁里用的是方大厨的玫瑰酱，不得不说品质非常好，用来做蘸汁去除了油腻的感觉，多了些清甜的淡香。我想美食最终还是要回归到食物的味道上的，食物呈现的样子如何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还是满足味蕾，其次才是视觉感受。”
姜顺宜见方灏致不说话便扯了扯还在吃肉串的扶青，示意他赶紧走。
“这给做死人饭的厨子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
“就是，我看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
姜顺宜听见人群里的议论声气不打一处来。
“做死人饭怎么了，人终须一死，你们急什么？是死了想吃我做的饭？”姜顺宜的暴脾气不骂回去是不能灭火的。
“好了顺宜别说了，我们走吧。他们是不懂欣赏你的吃食罢了，我吃过我能证明非常好吃，不必管别人说什么。”扶青拉着姜顺宜，否则她一定会冲过去揍人。
“白大爷跟我说过一句话，真的特别好，如今我转赠各位。今夕吾躯归故里，他朝君体也相同。尊重死去的人有那么难吗？你我都会死，嫌晦气就都别吃了。”说罢姜顺宜将自己做的菜掀翻在地就冲出门去，跑到门口却又回头，只见方灏致竟蹲在地上想要伸手捡起来吃，那神色像是失魂了似的。
“东家您这是干嘛呀，这都脏了别吃了。”掌柜的拉住方灏致，却被他推开。他不由分说地将肉串塞入嘴里，然后抬头对上了姜顺宜的双眼。
姜顺宜赶紧扭头跑走，也不顾后头的扶青。
“刚才那小娘子说白大爷告诉他的那句话可是白大爷不是死了么？这小娘子当真能见鬼魂呐？”食客们见人如此说都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