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皆为疯子

    经过日夜商讨之后，这十二人一致决定对桓楚发动军事政变：

    首先，在京口方面，由刘裕、何无忌、檀凭之魏咏之等人在设计杀掉桓修来开起事的序幕；

    其次，在青州方面，令刘毅伙同青州主簿孟昶、中兵参军刘道规，聚徒于江北，谋起兵做掉青州刺史桓弘，夺取广陵；

    而后，在豫州方面，借用诸葛长民在豫州刺史刁逵手下当左军府参军的便利，谋据历阳与京口、广陵方面相互呼应。

    最后，让王元德、童厚之等人负责潜入建康，策反刘毅之兄刘迈作为内应，在京邑聚众制造混乱。

    四条战线，刻期齐发、里应外合一举覆灭桓楚。

    说实话，这个兵变计划从军事谋略方面来讲一点毛病都没有，并且极为高明，可是问题就出在这十二个人手底下压根没有一支军队。

    没有军队而发动兵变，好比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的天方夜谭。

    然而十二壮士坚信他们的计划能够成功，不敢想象，这些都什么人，胆子简直大的没边，若是此时给他们一个师，他们会不会计划荡平五胡十六国。

    大抵世间凡成大业者，皆为疯子！

    “疯子”总是有强大的感染力，这么不靠谱的计划，居然深受家属们的支持。

    孟昶颇有家资，欲提供财力给反桓联盟做活动经费，其妻子周氏知道以后，不但不反对，甚至扬言把自己的孩子卖掉亦当不惜。为了给反桓联盟图个吉利，她甚至将妹妹那里的红布全部拿来缝以为军士袍。

    何无忌的母亲刘老夫人，发现儿子最近总是鬼鬼祟祟的，总是在夜间于屏风处写写画画，她十分可疑，忍不住登榆密窥之，发现儿子和刘裕一起干起了谋反的事业，得知儿子这么争气，顿时“泣不成声”。

    老夫人乃是北府大帅刘牢之的亲姐姐，看见儿子写的檄文，心血来潮之际，恨不能效仿当年东海吕母，和儿子一起并肩作战了。

    元兴三年（404年），二月二十七日。

    春风和煦，万里无云。

    刘裕多年的病忽然诡异的痊愈了，兴致大起，立即决定约一众好友去郊外游猎。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游猎当演习。

    他这哪里是游猎，分明是来发布起事信号的。

    何无忌多日的地下工作，加上刘裕的号召力，已让反桓联盟发展了二十余名核心骨干，以及百馀人的跟随者。

    刘裕刚出城时，人还不多，可越是行至人烟稀少处，“游猎”人员渐渐浮现出来。

    众人欢聚一堂，从清晨到日暮，再到漫天繁星。

    月色极美，可众人无暇欣赏，刘裕和何无忌更是斟酌着明日行动的每一处细节，不断进行着相关演练，因为他们知道京口之战的成败极为关键。

    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京口的的城门，何无忌穿上了早已准备好传诏服，此行的计划就是让他假称敕使，来骗得与徐、兖二州刺史桓修正面接触的机会，好展开“枭首”计划。

    此举乃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看似简单，实则就是赌命，稍有行差踏错，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极其考验着众人的勇气与临场应变能力。

    一百多人按照昨日多日演练过的剧本前呼后拥着将何无忌迎入城门。

    那时的信息传递极为闭塞，守城官军竟信以为真，见刘裕等人敲锣打鼓的阵势，甚至以为自家大人又要高升了。

    刘裕等人轻松的进了戍卫森严的刺史官邸，心中无不窃喜。

    当一路小跑出来接旨桓修之时，那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安稳了。

    “此时不待，更待何时！”

    也不知队伍中谁发出的声音，传召的队伍纷纷将手摸进朝服之中。

    只听“仓啷啷”，刀剑纷纷出鞘，露出森森寒光。

    桓修本欲起身接旨，但看眼前这种局面，即便他再愚钝，也明白这群人想要干什么了。

    “咔嚓”一下子，很快啊！

    众人哪里允许他做出相关反应，他们可都是从战场之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胆大心黑自是不必说，刹那间便将用手上的家伙招呼上去，甚至离得稍远一些的人都没凑上热闹。

    刀剑无眼，桓修没有来得及闪，大好头颅瞬间落地。

    行不讲武德之举，刘裕有些惭愧。

    桓修是他的老同事了，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他的上级，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他是个念旧的人，不免有些悲伤，还特意命人厚加殡敛。

    桓修麾下司马，刁弘并没有给刘裕继续悲伤的时间。

    在知兵变的消息后，第一时间率领文武佐吏火速赶来。

    面对倍于己军的平乱部队，刘裕并不害怕，这样的场景他见得太多了，有着丰富的经验。

    他知道，兵变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便绝无回旋的余地。此刻是该自己接管主角了。

    只见他等上城楼高声疾呼：

    “尔等听好了，江州刺史郭昶之，已奉乘舆返正于寻阳，我等同奉天子密诏诛除桓氏逆党，今日乱臣贼子桓玄的脑袋，已经挂在朱雀桥上当挂件了，诸君非大晋之臣乎？今来欲何为？”

    刘裕慷慨陈词，绘声绘色，正义凛然，不由得众人不信。

    当时晋朝统治长达百余年，而大楚立朝未稳，根基不深，民心根深蒂固在晋不在楚，得知刘裕的行为是晋朝天子的意思，便代表着绝对正义，众人哪敢再去纠缠，纷纷做鸟兽散。

    刘裕寥寥数语，兵变之师成义军，平叛队伍成反贼。

    仅用一席话，便能喝退几倍于己的敌军，在那个时代也没谁了。

    实际上，刘裕口中的郭昶之明显是被“忠臣”了，郭刺史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解救的晋安帝司马德宗，至于桓玄的人头哪里在朱雀桥上，指不定在哪里吃吃喝喝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谎言”本就是一门语言艺术。

    细说起来，刘裕这项张嘴就来的技能，还是源于与道爷孙恩的斗争中练就的，那些整日被洗脑的人长生军都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更不要提刁弘带领的新瓜蛋子了。

    援军散去之后，刘裕等人顺利接管了京口，稳住了局势。

    以身为棋者，胜天半子。

    刘裕以命为赌注，赢下京口这局豪赌的胜利。

    那么，其他三条战线的赌局又是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