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名剑风流
崔恪诚心相邀，迟贞却突然对一旁的陈四说道：“我在后厨订了几个菜，这会儿急着要走，劳烦大哥帮我催催好吗？”
陈四见崔恪没有反对，点头往后厨去了。
听说迟贞要走，崔恪急道：“刚才说的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脚步声渐行渐远，迟贞听了一阵，重新换上笑脸，“此事我得回去问过师父，明天才能给你答复。”
她顿了一下，又问崔命：“陈四武功如何？”
“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将就能用。”崔命实话实说，他经常给护院传授本事，对手下几个人的功夫，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姑娘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崔恪不解。
“此人不简单，你们最好多个心眼儿。”迟贞凝眉，说出心中的怀疑，“之前的劫匪功夫不弱，陈四武功稀松平常，怎么可能从那么多人的追杀包围中全身而退？还有一点，自赵人杰进来之后，他就十分不自在，心跳得飞快，我怀疑他们是一伙的。不然你们的马怎么那么凑巧，就到了赵人杰手上？话我就说这么多，总之你们俩小心些吧！”
眼前的两人聊得还算投机，迟贞好多管闲事，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小兔崽子，看我不毙了他！”崔命一听，立即就要去后面捉陈四过来对质。
崔恪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事情还没查清楚，不可莽撞行事。”
两人推来搡去，迟贞伸出食指，示意他们噤声。
不多时，陈四端着盘子从后厨走出来，“迟姑娘，师傅说今天客人太多，有些忙不过来，您点的菜还有一道需要等一会儿。”
他一边说，一边将盘子摆到桌上，“这是后厨送给您的菜，说是耽误了您的功夫，给您下酒用的。”
崔恪垂眼，见桌上摆了一盘油爆竹笋，满满当当的花椒，几乎快溢出盘子。
后厨赠菜是常有的事，迟贞刚好饿了，她道了声谢，夹起一片笋子送到嘴里，两三下功夫，就把一盘都吃完了，惹得同桌两人啧啧称奇。
吃完独食，迟贞顺便喝了口水，刚巧，店小二也提着食盒走了过来。
“今天送的菜不错，就是不好吐籽。”迟贞调侃一句，好心送的菜，她绝对不会说花椒放多了。
说完，拎着食盒告辞离开，留下小二一头雾水：后厨今天送西瓜了吗？
看着一盘子花椒，小二更加纳闷：谁把配料摆前面来了？
小二抓了几下头，刚要收盘子，就被崔命拦下，“等等，我来尝尝味儿。”
迟贞刚才吃得很快，崔命早就好奇地不得了，想知道花椒包竹笋是什么味道？他找来一双筷子，胡乱在身上擦了几下，然后在花椒扒拉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一小截儿竹笋丝丝，崔命捏着鼻子就往嘴里一塞。
“呸，什么狗屁玩意儿，盐罐子掉锅里去了？”他一口喷了出来，猛灌了几杯茶后，才勉强压下舌尖咸得发苦、麻得勾魂的味道。
同时也好奇，迟贞到底是怎么吃下去的？
小二一脸抱歉，赔了好几次罪，才把盘子收走。回后厨时，在门口撞到一个留老鼠须的彪形大汉，鬼鬼祟祟地盯着外面，狠瞪了他好几眼。
等迟贞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她住在归州城外二十里的山中，家中有三间茅草屋，就她和师父两个人住。
夜已深了，房中还有翻书的声音，迟贞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满是书籍的屋子，除了几个书架外，就只有靠窗的位置摆了张方桌，再没有多余的陈设。
桌边，蒙怀仁紧盯着医书，眉头紧锁，让原本清秀的面容，显得愁云满面。
“师父，吃饭啦！”迟贞放下食盒，如往常一样顺走蒙怀仁手里的书。
蒙怀仁无奈摇头，眉间的川字纹深刻，“不多看些医书，怎么治好你的病？味觉嗅觉也就罢了，眼睛看不见，等我死了你怎么办？”
迟贞一笑，眼睛亮闪闪的，“已经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了，时间长了总会好的。”
自记事起，迟贞的印象就只有黑暗，二十年都过了，其实也挺好的，治不治好，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怎么能这么说？”蒙怀仁双眉凝起。
他苦心钻研，就是为了让迟贞重见光明，如今刚能看到一点红影就说放弃，那他二十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至少入土前，他不想看到徒儿还是一身红衣，红衣送孝，多么可悲！
迟贞侧耳，听到蒙怀仁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展颜道：“师父，山下来了很多江湖人士，听说武圣剑重出江湖，都要去硖州参加试剑大会，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把剑呢？”
类似的流言，蒙怀仁已经听过太多，他打开食盒，慢悠悠地说道：“江湖上每隔几十年，就会传出有门派得到武圣剑的流言，据说宝剑气若寒冰，色如浓墨，削铁如泥。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见过它到底长什么样子。”
“师父似乎知道武圣剑的来历，不如给我讲讲吧！”迟贞来了兴趣，连忙央求道。
山里的夜很黑，茅屋内一灯如豆，蒙怀仁吃着饭菜，想起了年轻时，在皇宫里做内侍时听到的传闻。
“相传三国时期，尚未称帝的刘备派兵开采了金牛山的铁矿，然后铸造了八柄宝剑，全都是三尺六寸长。除了一柄留给自己，其余七柄分别赐给了太子刘禅、梁王刘理、鲁王刘永、丞相诸葛亮、二弟关羽、三弟张飞和常山赵子龙。每柄剑都赐了名字，并由诸葛亮刻在剑上。关羽武艺超群，人又忠义，被世人尊为‘武圣’，江湖上流传的‘武圣剑’，就是他的赐剑，具体的剑名则无人得知。”
“时间转眼到了建安二十四年，蜀军与吴军大战，关羽败走麦城，与长子关平双双被俘。他在临死之际，不忍心兄长所赐之剑落于敌手，逼不得已，将剑丢进了江里，之后与关平双双被斩。”
“当时，蜀军中有一名小校，水性极佳，对关羽钦佩不已。他趁吴军不备跳到江中，横跨到对岸暂避，等吴军撤退后，又潜回到落剑之处，搜寻数次，终于把关羽的赐剑捞了上来。”
听说小校潜入水中捞剑，迟贞与有荣焉，“师父，您教徒儿的鱼息术我都练了好几年了，若是当日潜入江中的是我，肯定比他捞得还快！”
“那是你聪明，师父哪有本事教你？”蒙怀仁苦笑，他的本事杀死个鸡都难，哪有资格教别人？
名为师父，他也就是在迟贞练武的时候，在旁边帮忙念几句秘籍。迟贞更有今天的成就，得益于她超乎常人的武学天分。不仅如此，迟贞还有过耳不忘的能力，只要听过一遍，就能把内容背到九分。
“哎呀，师父！”迟贞不乐意了，“徒儿眼睛看不见，不是师父帮着念，徒儿怎么知道书上写的什么？又怎么能学这么快？”
蒙怀仁叹息道：“师父在医术方面，但凡有你一半的练武天分，也把你的病治好了，不至于现在……”
见蒙怀仁又要旧事重提，迟贞知道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赶紧转移话题，“师父，那个小校后来怎么样了？”
“你呀！”蒙怀仁摇头，只能接着往下讲。
“小校捞上赐剑之后，追上刘备大军，准备将宝剑交还。刘备与关羽兄弟情深，感念小校的忠义，升其为中典军，并将宝剑赐给他，还赏下许多金银财宝。之后，刘备为报关羽之仇，亲率大军数万伐吴。可惜他报仇心切，不听谋事建议，在酷夏时节建起几十座营寨，被吴军大将陆逊火烧连营，最后溃不成军，险些被吴军生擒。大军即败，小校心灰意冷，抱着象征忠义的宝剑，自尽江中。自此，宝剑再无踪迹。”
“怎会这样？”故事讲完，迟贞大为失望，“带着宝剑归隐山林不好吗？就是像我这样，做个啸聚一方的悍匪，也比自尽强啊！他倒是痛快了，留在世上的亲人又该怎么办？”
蒙怀仁失笑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生远不只是潇洒，还有家国大义、兄弟义气，不管哪一种，他都不可能轻易放下。”
“兄弟义气我自然也懂，家国大义嘛……”迟贞摇头，“魏蜀吴三分之前都归刘汉，自家人打来打去，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的家国大义？只可惜了老百姓，死死伤伤，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司马氏。”
“怎么说你都有理。”蒙怀仁无奈认输。
他与迟贞相依为命，除了教迟贞识些武功秘籍上的字外，什么君君臣臣的道理一个没教，今日说不过迟贞，也算是自讨苦吃。
饭菜用完，迟贞站起身收拾盘子，“师父，一共八柄剑，其余七柄呢？有人找到吗？”
蒙怀仁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大唐时期，有一个叫李正己的平卢淄青节度使，相传他孙子李师古曾找到过诸葛亮的‘章武剑’，并将其据为己有，改名为‘师古剑’，至于其他几柄剑的下落，我倒没听说过。”
总共就三个盘子，迟贞收拾了足有一刻钟，蒙怀仁看不下去，从旁提醒道：“有什么事就说吧，扭扭捏捏，可不像‘红衣迟三娘’的性格。”
迟贞嘻嘻一笑，立即坐了下来，“师父，我也想去硖州参加试剑大会，我长这么大，还没到归州之外的地方去过呢！”
“去吧。”蒙怀仁几乎没有考虑。
“师父，我……”迟贞还要再解释，没成想对面直接同意了，惊得她嘴都忘了合上。
“完事早点回来，不要到处惹事。”蒙怀仁叮嘱一句，就催迟贞回房休息。
迟贞提着食盒，懵懵懂懂地从藏书室出来，房门一关，里面又响起了翻书的声音。
回到房间，迟贞很快入睡，只是到了后半夜，她又一次被噩梦惊醒，就连窗棂上的鸟儿，都被她吓得扑棱起翅膀，险些从窗户上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