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不嫁!”钱洛栖坐在床上,白玉似的脸上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在脸颊上划出一道道泪痕落入锦缎被面儿里,他神色哀戚眼神倔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纵使布满绝望却不难看出其姿容绝色。 “让我嫁给那个泼皮,倒不如让我死了干净。” 诗从语看着儿子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你是爹的心肝儿,爹也不想把你嫁给那样的一户人家,要什么没什么,以后是吃不尽的苦头,但这是你自己答应下来的婚事,你娘也同意了。” 钱洛栖扭身就趴在绸缎面儿的被子上哭:“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不是有意要这么说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娘的心怎么这么狠?” 诗从语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揽着他的肩膀道:“这个世道最注重男儿家的贞洁,你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亲口答应了那刘家的……”他喉咙一堵像是说不下去,“整个镇子都已经传遍了,现在你是不嫁也得嫁了,有了这样的事,这镇上的好人家哪个还能由得你挑。除非爹娘将你远远的嫁出去再也不回来,才没有人再提这事儿。” 钱洛栖带着哭音的声音闷闷的传来:“那我宁愿远远的嫁出去,也不要嫁给一个泼皮无赖。” 诗从语气的抬手打他:“你这孩子是想挖了爹的心肝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呀?嫁的远了,是好是歹全是人家说了算,这辈子都不一定再有见面的机会。谁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就在爹娘的跟前多好啊,有什么事儿爹娘还能帮得上你,你别竟想着那长得好看又有文采的,得能过日子才行。” 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不禁勃然变色。 “你不会是还在想着那个赵青伊吧?” 被子里的哭声又大了起来。 诗从语顿时感觉自己头晕目眩的,眼泪也下来了,他狠狠的捶打钱洛栖:“你这个没出息的,人家都定亲了,你还想着她,你能不能也硬气一回?爹本来就不看好她,整天一副风流浪子的样子,这怎么能叫男人放心呢?爹怎么跟你说你都不放在心上,就认准了她,现在好了,人家扭头找自己的表弟去了,你算个啥?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钱洛栖蹭着坐起身来,哭的眼睛都肿了,哭喊道:“我要去问问她,她凭什么要这么对我,她怎么可以和别人订婚……我们说好的以后会一直在一起……我们说好的。” “你可别再惹是生非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能是你一个儿郎该说的,传出去你的名声都没了。况且现在你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就别再出去了,让人家看见了,你以后还怎么活呀?” “我的名声早就没了,”钱洛栖哭的几乎喘不上气来,可把诗从语心疼坏了。 父子俩抱着哭了一会儿才收了声。 诗从语搂着儿子的瘦弱的肩膀,发觉他这两天更是瘦的厉害,心里更添酸涩,“儿啊,这都是命啊。” 钱洛栖神色怔怔,喃喃道:“我嫁给那种泼皮无赖,还怎么抬得起头,又该怎么活?” 诗从语拍着他的手安慰:“你放心,爹都给你安排好了,除了面儿上的那些,爹的嫁妆全给你,你娘也会给你一些金银细软,再给你带几个陪嫁的铺子,你……你别让她知道了,把银子攥在自己手里,日子总能过得下去的。” “再说,离得也没那么远,无论如何,你娘虽然生气,但总不会不管你的。” 钱洛栖吸吸鼻子,凑过去趴在诗从语怀里怔怔地说:“那……那我走了,爹你一个人怎么办呀?”事到如今他无论如何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诗从语红着眼睛,笑了:“你怕什么?我是你娘的正君,谁都不能越过我去,而且你大姐自小就养在我膝下,从没接触过那边那个,和亲生的也差不多了,你放心,爹不会有事的,咱们都好好的。” 诗从语对这个儿子简直操碎了心,自己娇养着长大的宝贝,就这么送出去,自己当然也不忍心,但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婚事没有经过爹娘同意,擅自就答应了,本就是品行不好,若是再传出其他的传言,可不就要了命了。 他擦擦眼泪,还是得给妻主说说,赶紧把这事儿定下来,也想个由头遮掩一下那日发生的事,省的夜长梦多,凭白的让镇上那些人嚼舌根。 事已至此,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边急着叫儿子嫁出去,那边还急着把这亲事给定下来,两方一拍即合,相互交换了庚帖,找人算了日子告知祖先就算完成了纳吉。 因为钱家这事儿不光彩加上刘家确实穷,事情能简化的都简化了。 为此钱洛栖又痛哭一场。 于是,自刘堇禾来了之后,这俩人还没见面呢婚事就定下来了。 <
/br> 至于成亲的日子还没定,毕竟刘家大闺女还没娶呢,不过为防夜长梦多,诗从语话里话外暗示了几次,所以王福全一回来就开始张罗着给自家的大闺女说亲了。 刘堇初一想到妹妹要娶大家公子就别别扭扭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就说:“我还小呢,不着急,拖上几年也行,到时候我考上了秀才,咱们再找也来得及呀!” 哦,她现在还是童生,正努力读书。 刘堇禾也是童生,只是自取得了童生的名头便自觉高人一等,不再认真读书,又和些不务正业的所谓朋友混在一起,于读书一事上便再无所成。 刘梦菊早就抽着旱烟出门儿炫耀这门亲事去了,王福全风风火火的忙着请媒人,一听大闺女这话就乐了。 “你不急,你妹妹急呀,哪有当姐姐的不成亲,下面先成亲的,早晚都得成亲,不如趁着现在你爹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还能帮你们带带孩子。” 刘堇初撇撇嘴就不说话了,心里老大不乐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出来,只说看书,一点儿忙也不帮。 对门住的王夫郎手里捧着个盆探头过来,脸上带着笑,转着眼珠在院里看了一圈,“初她爹,好日子不远喽。” 这话说的,爱听,王福全脸上立马笑开了花,“还早呢,正准备给老大相看着呢。” 王夫郎瞅瞅屋里没人,用肩膀顶了王福全一下,神神秘秘道:“二丫头说的不错?” 村里都传遍了,说堇禾那丫头攀上了高枝,娶的是钱家的嫡出少爷,哎呦这可不得了,谁听了都不相信。 那钱家是什么人家?那可是镇上有名的富户,据说家里的粮食堆的屋顶都要捅破了,人家吃个饭桌上的菜,能从屋里摆到门口去。 那样的人家能看得上刘家的泼皮? 就那个刘堇禾那个熊样,还有人愿意嫁给她? 不可能! 这好姑娘还说不上村里的儿郎呢,那钱家,可是镇上鼎鼎有钱的人家,人家家里下人吃的东西都比咱这儿过年吃的东西要好。 人家嫡出的娇少爷能嫁给一个无赖? 不可能,指定是骗人的,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不过算是吹牛皮,也得看实力呀,这都快吹到天上去了,还娶人家钱家的嫡出少爷,你咋不娶皇帝老儿的少爷呢? 这不,王夫郎住得近,又自以为两家关系不错,就来打探来了。 一说起这个,王福全的声调都高昂了几分:“是啊,要说我们家二丫头就是能耐,我还愁着能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她到不声不响的就定下一个……也是人家看她能干孝顺。”刘父说的唾沫星子乱飞。 王夫郎撇撇嘴,还能干孝顺,说这话不亏心啊。 这村里谁都能说能干孝顺,就你们家二丫头跟这四个字儿沾不到一根毛。 早上不还骂呢吗?那叫骂声都能传出三里地去了。 心里不屑嘴上还得跟着夸几句:“那以后你也就等着享福了,唉,不像我们这样,连饭还吃不上呢,这不,可不就来借粮来了。” 王福全一看那盆的大小,脸色都变了,这么大一盆,不得挖去半袋子,这个男人手可狠着呢。 只是村里乡里乡亲的,谁家都有缸底露天的时候,你借我碗米,我借你勺油,少不得走动,也不能说不给。 因此只能绿着脸看王夫郎取了满满一碗粮食出来,还冒着尖儿。 王福全的心都要滴血了,忙道:“用的了这么多吗,可给留点儿!” 王夫郎翻了翻眼睛,“呦,这眼看着都娶儿婿了,又是大家公子,到时候不得吃香的喝辣的,咋还舍不得这点儿东西了,到时候还要仰仗你多提拔提拔呐。” 说着一扭腰避过王福全的手窜了出去,神奇的是一粒粮食都没洒。 稳的一匹! 只留下王福全瞪着见底的米缸干瞪眼。 要娶夫郎了,刘堇禾还蒙着,王福全嫌她碍眼,把她赶出来,她就只能在村里瞎逛悠。 如今正是盛夏,太阳像个大火炉挂在头顶,热的地上都要冒烟。 地里活不多,村里人都躲在屋子里纳凉,外面鲜少有人走动。 刘堇禾眼下还没吃过饭,家里准备的那黑乎乎的东西她实在吃不下,因此这会子太阳一晒肚子咕咕直叫,眼前也冒金花,顿时又想起了山上的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