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对话
姑苏城周围地势平坦，坐在楼顶看去天空也就格外的浩瀚，何轩看着这茫茫的天空，起初还能看到星星，等太阳升起的时候，星星的光芒也被压了下去，只见到蔚蓝色的天空。
天上什么都没有，何轩心里也什么都不想。
他本来想的事情很多，想凌云教里的师尊，想白沙村里的村民，想着就在城中的许胖子与远在青州城，一时半会见不到的萧安。
但想着想着，他就不想了，这些人都不在，师尊不在，娘亲不在，萧安和许胖子也不在这里。
看着蔚蓝的天空，何轩突然又想起花府的那个目盲丫头，曾经觉得目盲是一件可悲的事情，看不到这世上的诸多美好景象，可实际上这世上又哪来这么多的美好，有得只是数不尽的肮脏污秽。
流民街里面的数百条性命已经尽数化为乌有，他却只能在楼顶对着天空发呆。
武玄境界又如何？不过是武道修行的起点罢了。
张媛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旁，依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叹了一声。
“你有什么打算？”
“去城主府。”
“那样你可能会死。”
“他是我兄弟。”
“那你们都会死。”
“不一定。”
“试试？”
“嗯，试试。”
谈论生死这种东西在太平盛世里一直都是老年人的专利，小孩子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就算是家人离世，也只认为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还处在太平幻梦里面的姑苏百姓也没几个人有空去谈论什么生死，比起这些，当然是几文的买菜钱重要一些。下面街道里熙熙攘攘，没人注意到在不起眼的一处楼顶里，两个年轻人正谈论着生死。
何轩不知道城主大人要的是什么？若是要自己的这一柄神剑，为何不直接将自己留下，他可不认为没有了那个老家伙的提前发话自己能活着走出城主府。
这么想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对方想要的不是自己的湛泸剑，或者说不只是自己的湛泸剑，还有他这个持剑人。
神剑已经认主，能拔出这把湛泸剑的唯有自己，朝廷也好、蜀王也好，想要利用自己这个潜在的战力或者利用那虚无缥缈的气运，就必须要他活着。
……
姑苏城外，浸染了鲜血的泥土看起来一片乌黑，还散发出阵阵恶臭，让来往的商旅行人绕开远远一截。本来没什么人会注意到这里，或许过几天一阵大雨过后，这里又成了商旅们歇脚的所在，谁都不会在意这里发生过什么。
直到两个身影出现在这里，来人是一个老者和一个背负着长剑的少年，说是少年，可他看起来至少也有十七八岁，正是俗世里最好的年纪，老者蹲下身，捏了把泥土，看着乌黑的泥叹了口气。
少年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姑苏城城墙一角，眼中清明被蒙上了一丝尘埃。
“师尊，两位师兄真的在姑苏城里面吗？”少年疑惑道。
“在。”
“那我们是来看他们的吗？”
“算是吧，顺便看看他们有什么长进。”
“师尊……”
“你有话就说，别一句一句的。”
“师尊，我现在的修为是什么境界啊？这半年我一直待在山上，大家都说我修为进阶很快，但我偏偏不知道自己什么修为。”
“修为这种事情很重要吗？”
少年沉思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很重要。”
“等你见了你那个何师兄，你就知道了。”
“哦~那许师兄呢？”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嗯，我没问题了师尊。”
“没问题了，那就走吧！还有个老家伙等我喝酒呢~”老者说着迈开步伐，向着姑苏城的方向而去。身后的年轻人连忙跟上。
这两人当然就是云游四海的青冥子与杨禅二人，这段时间二人离开凌云教四处游历，不久前青冥子突然改变行程，径直向着姑苏城的方向而来，说是有个老朋友在等他。
姑苏城里面确实有人在等他，一身长衫的姚子安这段时间游历遍了姑苏城里的每一个角落，看过早起的商贩挑着担子出门，晚归的农妇当街骂娘，夜巡的士卒提着灯笼哼着小曲，也见过日日夜夜歌舞升平的青楼盛景，见过城外郊区里的满地尸骨。然而不管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景象，他都没有插手，他像个过客，一一看过便足够。
姑苏城里面知晓他存在的那个老顽童也早就离开了，偌大的城池显得有些落寞。他独自提了壶烈酒上路，在城主府外的一处墙根席地而坐，任凭长衫沾染上淤泥。
远处的街道里走过来两个人。
等了三天，何轩终于踏上了去城主府的路，每一步他走都得很慢，却异常坚定，如果许胖子真的在城主府里面，不管这条路再难走，他都要走下去。
张媛蓉跟在他身后，刚开始还扯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等离那座府邸近了，何轩缓缓转过身来，对着这个跟了一路的姑娘说道：“你就留在这里吧。”
“当然！”张媛蓉没有迟疑直接开口道，“不然你以为我会跟你去送死啊？”
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回答，何轩身形一顿原本凝重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心想这个姑娘还真挺像自己的，点了点头继续迈步而去。
“嘿！姓何的！”
“怎么了？”何轩疑惑转身。
张媛蓉低着头似乎想说些什么，甚至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开口，怔了半晌终于平静说了句：“没事！”
何轩摆了摆手，继续上路，没注意到身后那人呆呆站了许久。
这路并不难走，不过一会儿便到了城主府那座高大的府门。何轩叹了口气，正要叩门。突然听见一个很低的声音，在轻声说些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何轩转头看去，看到了墙角里的这个中年男子。说来奇怪，这个中年男子就这么坐在这里，一身长衫与出尘的气质与墙角格格不入，可他方才竟然不知晓这个人的存在，仿佛他已经融入了天地灵气之中。
还没等他惊讶消散，那名中年男子又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真君子也！”
何轩感到奇怪，疑惑道：“不知这位前辈可是城主府的人？”
姚子安嘴角勾起，说道：“当然不是。”
过了会儿，他又点了点头，笑道：“我似你这般年少时便以这四句圣人之言作为道心之本，闯荡过这般岁月后才明白这几句话有多难。所以不久前从一位故友那里得知这江湖上又有人似我这般蠢钝，就想来看看。”
“那你等到了吗？”何轩抬起头看着城主府门口处的那处牌匾，淡淡开口。
中年男子看向漫天浮云，说道：“我等来了漫天祥云，自南方来，却停于此处。之后不论那云是聚是散，都得听风的意思，风往哪边吹，云就往哪边聚散。”
这些话听起来有些道理，但实际上是一堆废话，何轩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天上的云往哪边飘自然是风的意思。
可下一瞬间，何轩心头一震，突然明白过来这中年男子想说的是什么。
转过头正要说些什么，只见府门旁的墙角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一身长衫席地而坐的中年男子。
其实他想说的是：那云该如何才能决定自己的去向？
这时候天空响起一道惊雷，豆大的雨水毫无征兆的落在他的脸上，眼前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