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大侠
想救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
在踏入江湖之前，何轩一直想着做一个救万民于水火的大侠，可在江湖这潭子污水里浸染的久了之后才发现，很多时候大侠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灵州城里面的流雨巷里有太多的流民他救不出来，出手救下了目盲丫头之后更是惹来了许多让人谈之色变的家伙。而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救不救得了自己。
所以当张媛蓉说出要救下姑苏城里面数以千计的流民的时候，何轩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不像是他的为人，但他还是沉默了。
沉默了许久，等茶碗里的单枞茶已经变得浑浊，何轩才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如今是什么修为？”张媛蓉见何轩终于点头同意，心中稍微生出些暖意，忍不住开口问出这句早就想开口的话。
“武玄初境，不过实际能施展出来的也就极刚中期的修为。”
对这个妮子，何轩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日后也不知道要跟她相处多久，坦诚一点也能省却许多的麻烦。
张媛蓉低头看着自己茶碗里漂浮起来的茶叶，有些失神道：“听父亲说起过你的修为长进非常迅速，足以跟那些不出世的顶尖门派弟子相媲美，我本来还不愿相信，今天听见你亲口承认才知道我们之间真的是差距挺远的。”
武道修行一事首重资质，若是资质不佳，即使出身名门望族一辈子也难以踏出一步，若是资质好点的，就算是在穷苦山村里的放牛娃也有一剑惊天的可能。张媛蓉出身威海镖局，对实力自然看重的很，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年纪轻轻便担当起押镖的任务，如今更是独身来到这姑苏城里面。
因为看重一件事情，所以特别容易钻牛角尖，本以为自己的资质就算比不上那些出身顶尖门派的天才可算是中上，直到发现被一个自己曾经看不上眼的家伙超越太多，她终于开始正视自己。
何轩自然清楚这家伙为什么突然间变得有些冷漠，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对一般人看清楚了自己的资质或许容易陷入道心受损的旋涡里面，可对张媛蓉来说，能早日看清楚这些或许对她大有裨益。
“依你所说的用人肉饲养凶兽，难道真的就能弄出来提升乾阳的战力？”似乎是为了打破沉默，又或许是急于明确心里的疑惑，何轩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媛蓉收回思绪，抿了口茶水，道：“此事我也是从家中长辈那里听闻，那些庙堂之上的达官显贵们心里的想法又有谁能明了？不过……”
“不过什么？”
“这些凶兽绝不是为了蜀王和莽原准备的，还有其他存在值得朝廷出动这么大的手笔，甚至不惜以人命为代价，而这个乾阳无论如何也要剿杀的存在，一定会出现在姑苏城。”
张媛蓉说话间紧紧盯着何轩，还有他身后背负着的那柄湛泸剑。
如果这时候有人问炎炎夏日里最好的消暑利器是什么，何轩一定会说是张媛蓉的这句话。几百名朝廷精锐士卒，加上六匹凶兽数名修行者还有那个铁笼子里的怪物，如果说都是冲着自己而来，何轩一定会吓得赶忙儿跑回白沙村随便找个山头躲起来。
强挤出一脸苦笑，何轩道：“这……你只是开个玩笑吧？要是真的冲着我来的，我再长几条胳膊也不管用啊！”
张媛蓉白了他一眼，暗道这家伙就算武道境界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没点高手的风范，被一句猜测便吓成这副模样，没好气道：“这不过是其中一种猜测，如今的天下，平常百姓看不出来难道你也看不出来？随随便便跑出个拿着绝世神兵的老怪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许朝廷是在防范这些。”
“现在我倒是很希望这姑苏城里面能突然跑出来一个老怪物！”何轩双手放在脑后，很认真的说道。
城南，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年轻人手里撑着柄木剑一瘸一拐走在街上，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赵老天师赵宣在这姑苏城里面已经呆了大半个月了，像他这样的老怪物硬是要选择这副模样行走江湖，当然免不了遭受许多白眼，可他也乐得自在，拿着刚从包子铺顺来的肉包子吃的挺香，为了这个包子他可结结实实挨了那店家一顿揍，自然宝贝的厉害。
摸了摸嘴角的油水，赵宣一瘸一拐向着城中僻静处走去，今天他要去赴一个二十年的约。
姑苏城的僻静处当然很难找，一个冷清的青楼里头，大白天的没几个姑娘出来招揽生意，打着呵欠的小厮给坐在角落里一位客人的茶续上，忍不住说道：“这位爷，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大白天的这么敞亮，能有几位姑娘能出来见客不是？多担待啊，这些茶水给你打个八折，就当小店赔礼了。”
喝茶的是个身材颇为高大的中年人，一身气度不凡，举止间颇有大家风范，让见多识广的跑堂小厮也忍不住多看几眼，自作主张给了个老主顾的折扣。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道：“无妨，这地方我是来过许多次了，今天是想借这里见个老朋友。”
跑堂小厮自知对上这样的主不该多话，应了声便走了开去，等走的远了才敢小声嘀咕道：“许多次？咱们这开张十年了，我就没见过啊……”说这话一转头，正好看见门口一个邋里邋遢的少年人往这里面走，忍不住喝道：“干嘛呢？大中午的跑着来找晦气，麻溜儿滚！再不然等……”
等老子出手教训几个字还没说完，跑堂小厮就哑了声音动弹不得，浑身僵硬的站在一旁。
邋遢少年慢慢走到那中年人所在位置，一拉椅子大大咧咧坐下，道：“二十年不见，你这家伙还真是不显老啊！怎么？你从哪喝的不老泉，也给老子说道说道。”
邋遢少年自然是刚才还在城南的赵宣老天师，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似乎不想跟这个家伙多说些什么，只是给他倒了杯茶水，笑道：“上好的龙井，没记错的话当年的你就喜欢这茶。”
“错了错了，当年我喜欢的是泡茶那姑娘，比你这老家伙顺眼多了！”
中年男子先是一怔，继而大笑出声，爽朗的笑声传遍整座青楼，或者说是整座茶楼。
等笑声停下，中年男子说道：“二十年的约定，亏你还能记得，我还以为当年的三个人，只有我会来。”
“二十年说短不短，可对咱们来说也不长啊，要是带上那家伙，今天还能来三个，凑一局牌局是够的。你说那货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不会是疯了吧？”赵宣说着这话轻描淡写，却让人听着胆寒。
“若说疯子，你我二人又何尝不是疯子？不过是走上了不同的路。”
“二十年前乾阳与莽原合作，甚至还牵动了众多隐秘势力，去围剿一个年轻人，我们三人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如今你倒成了下棋的人，沧海桑田何须百年，二十年足矣！”
“围剿个屁！”赵宣一拍桌子，把茶碗里的茶水都震洒了几分。
“要不是那人自己走了，单凭我们如何能让他离开！”
中年男子讪讪一笑，没有反驳这句话，过了半晌才道：“这是自然，毕竟他也不算这个世界的人，如此，不丢人。”
“毕竟，他可是斗神啊~”
毕竟他可是斗神，这句话说出，赵宣那副玩世不恭的脸上突然变得有些苍白。
姑苏城不起眼的小青楼里面，二十年前在这里几个武道巅峰强者商量着如何去围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上的人，那个人很强，强到足以让整个天下与之为敌。
“你有什么打算？或者说你打算站在哪一边？”赵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轻描淡写一般问出这句话。
中年男子给自己微凉的茶水添了些，道：“反正不会是你这边。”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日有相见不把你打出屎来算你拉的干净！”赵宣陡然暴怒，用油腻腻的衣袍抹干净嘴角，站起身来。
“欸！老姚，别忘了找几柄神剑，老子把你灭了可不想什么都捞不着，平白惹了一身骚。”说罢老天师扬长而去，迈出门口之时一挥袖子，跑堂小厮跌坐在地，浑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年男子笑了笑，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