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选择
“如今天下都知道你是神剑的传人，而神剑的隐秘太深，传闻得神剑的人将有天子气运加身，所以你很危险，很多人都会想要你的命。”镜心湖中的小亭子里，李德没有绕圈子，开口就说出了何轩看似闲淡的生活背后要面对的威胁。
“你想说的是皇宫大内里的那个天子？还是北方的王庭？”何轩双手放在脑后，他又不是傻子，这段时日早就对自己的处境摸得清楚，深知自己已经得罪了天底下最危险的两大势力。
“都不是，不过也都是，乾阳天子有一柄剑，可他的剑没能认主，莽原王朝也有一柄剑，可拿剑的人还威胁不到你。所以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危险，你要面对的危险更大。”
“都说我有神剑认主便有了万千仇敌，那岂不是要跟整个天下为敌，可我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比朝廷跟莽原更有威胁。”
“何轩，这个世界上有威胁的势力太多，多到即使是蜀王也心生忌惮，而且，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威胁。”
说到这里，年轻人缓缓转过身来，直视着何轩的眼睛，道：“村子里的那些人怎么办？”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那是说有大城府的人，何轩自认还不是那样的人，可现在的他确实是面如平湖，这不是因为他城府深而是这句话彻底触动了他心底处最深的忌惮。
村子里的人怎么办？娘亲怎么办？那些连山匪都打不过的村民怎么面对世间最危险的两大势力？
这一向是何轩心中最大的秘密。白沙村是个小村子，江湖的波澜再大传到了那里也不过是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就算整个天下易主对白沙村那些村民来说也无非是换了没什么用的县令，或许日子还能好过一点。可如果这样的小村子被卷进了江湖这个旋涡之中，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漩涡中飞灰湮灭。
面对着可能出现的威胁，何轩能做的只有尽可能让这个村子不被人发觉，可自己打从一开始就直言是凌云教弟子，有了这么个线索想要查出那个村子简直不要太容易。
过了许久，何轩终于从震骇之中缓过劲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个威胁确实很大，老实说，这是我面临过的最大的威胁。”
说罢，他抬起头，看向镜心湖如镜般的湖面，道：“所以我不想被这个威胁困扰，我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让所有人即使知晓村子的存在也不敢扰了那里的宁静。”
李德神色淡然，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若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怕还无法做到这般从容。”
“可这不是好事，面对自己无力面对的威胁非要逞强，到头来只会害了自己，像你现在还会害死不少人。所以你的从容不是勇气，而是因为愚蠢。”
李德淡淡道来，说到愚蠢两个字的时候袖袍微微一震，“以你现在的实力，武玄境界便可以轻易碾压你，这座府邸里能杀你的人不下五人，自己都救不得，还怎么解救他们！”
此时正是盛夏，可何轩却是浑身冰凉，自己的强作镇定被人一句话戳破让他如坠冰窖。
李德看着他的表情，嘴角微微翘起，沉默片刻后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以你如今的身价既有人想要害你也有人想要帮你。”
“蜀王想要你和你的剑，只要你点个头，这个天下没有人敢打白沙村的主意。”
不管道行再怎么高深，总不能免去俗世的一些困扰，何轩是如此，这名叫李德的年轻人也是如此，千里迢迢来到花府，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招揽一位拥有神剑并且潜力巨大的少年。
这虽说有点以势压人的意味，何轩却不得不慎重考虑，因为正如李德所说，现在的他还太弱了。
如果让其他人来说这句话，比如是个朝廷官员或者是那个拓跋寂，何轩或许都不会如此焦灼，站在其中一方身后，另一方绝对会有所忌惮，但是如今来的是蜀王的客卿，这就意味着他得得罪另外两大势力，更有可能连带着凌云教也不会跟他站在一起。那些隐秘在俗世之外的门派或许会忌惮朝廷和莽原的铁骑，但会不会忌惮蜀王？何轩不敢赌。
沉默有时候比话语更有分量，尤其是拥有神剑的少年的沉默。李德没有催促，一甩袖袍离开这座亭子，留下何轩一人面对如镜般沉默的湖水。
……
“切！臭不要脸！”花沁月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道：“这么高深的道行，我还以为是什么前辈高人呢？原来是个小人，拿轩哥哥的家人做威胁，这种事蜀王都干得出来，怪不得当年让他弟弟抢了天下。”
“以势压人的事情在灵州城只有我们能做，如今在我们府上，要不然干脆把他……”
“嘿！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花沁月嘟着小嘴，一脸不乐意，可就是没人回答她。
李德的道行有多高？这点他们都拿不清主意，可如今这不是主要问题，只要李德身后的蜀王还在，他的八十万大军仍在，何轩就必须尽早给李德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甚至没有让何轩在规定时间内回答他，因为他很自信，自信何轩受不了这样的威胁。对何轩来说，这是最大的威胁。
但李德不知道的是，何轩远比他想象的更害怕。
江湖上人人传闻有个凌云教的弟子手持传说中的神剑行走江湖，故而所有人都认为那柄神剑来自凌云教。以凌云教的底蕴拥有神剑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加之此事凌云教一直没有说话，分明是默认了。
任谁也不会想到神剑湛卢会跟偏远村子里的一个普通农妇有关。
“蜀王与赵家天子的关系世人皆知，当年先帝驾崩之时，众位皇子夺嫡，蜀王本应接管天下，可谁知道最后先皇谕旨却是给了如今的这位。”花文翰淡淡说出这段世人皆知的往事。
“以如今的蜀地看来，若是让那一位拿了天下，只怕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得多。”
蜀王仁爱，可谓声名在外，在他的治理下，蜀地百姓安居乐业，就连江湖纷争到了那里也会削减不少。可仅凭仁爱如何能服众，能安顿下江湖靠的还是他麾下的铁骑。故而天下人心中乾阳有一位君主，高高在上，在泰安城里面发号施令，还有一位君主，在蜀地与民为乐。
当然，人们都更喜欢第二位。如果蜀王造反，只怕这天下早就换了位姓赵的主子。如今看来，这一天只是迟早的事情了。
花文翰这句话貌似没有说出问题所在，却给出了他自己的答案。
何轩沉默无语，他心里要想的东西比所有人都多，自己的两柄剑不重要，体内的灵气也不重要，能不能让村子里的人继续安乐活下去最重要。
他没做过这么重大的决定，所以他需要时间，李德给了他时间，却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
如何选？根本不需要选。
……
三天后，一名年轻人带着一名体型肥胖臃肿的少年从花家府邸里走出。年轻人依旧一脸笑容，显然此行颇为顺利。小胖子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门口处那名老者沉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挤出一脸笑容。
不知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