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先生，走好
“杜先生！”
安宁突然从床上惊醒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额头竟然全是汗。
安宁看着屋子里熟悉的物品，重重的吐了口气。
“原来是梦。”
炉子还旺盛的燃着，将整个小屋关照的暖暖的。
左手的纱布已经被换成了新的。
安宁狠狠摇了摇头。
他掀开被子，刚要下床，却觉得身体一阵虚弱。
“你醒啦？谢天谢地。”安妈妈走了进来。
“妈。”
“来，先喝点水。谢天谢地，你可算醒了。我去给你把粥热一下。”说完，安妈妈拍着胸脯激动地走了出去。
安宁抹了抹额头的汗，望向窗外。
窗外天空晴朗，阳光明媚。
虽然是冬天，但依稀还能感受到来年春天的希望。
“杜先生？”
安宁有些不敢确定。
难道都是梦吗？
那为什么梦里的情形是如此的逼真？
安宁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梦中的情形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慢慢失真。
安宁心中不断的回想着。
但越是回忆，他发现自己越是记不清梦中人的脸。
“杜先生没有死？”
“难道一切都是我的梦？”
“火？灭门？都是假的？”
安宁感觉自己现实和梦境开始有些融合，意识一阵恍惚。
安妈妈端着小米粥进来。
“来，喝点粥。等你爸回来杀只老母鸡，给你补补身子。”
“妈。”安宁虚弱的喊了一声。
“大夫说了，你是七情致病，过劳伤精。过悲伤肺，肺伤气消。精气神都散了，体内行气不畅。需要好好休养，补补身子。”
安妈妈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
安宁又是一阵眩晕，连忙用手扶住脑袋。
“妈。”
“怎么了？又难受了？头晕吗？想吐？”安妈妈赶紧扶住安宁，焦虑的问道。
安宁缓了缓气，“没事。有点晕。”
“那赶紧躺下。你这孩子一晕就是一天，没吃东西，身子虚。”安妈妈给安宁盖好被子，“再睡会儿吧。”
“妈。”
“啊？怎么了？”安妈妈将被角掖好。
“杜先生。”安宁虚弱的问道。
安妈妈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杜先生怎么了？”安宁想要撑起身体，但左手毫无力气。
安妈妈赶紧把安宁放好，忧愁的叹了口气。
“杜先生被火烧死了。”
安宁感觉天旋地转，大脑一阵空白，愣愣的看着屋顶。
“你先休息。养好身体，我带你去杜先生坟前祭拜。”安妈妈安抚好安宁静悄悄的离开了。
安宁痛苦的紧闭着双眼。
自己那幼稚的语言和杜先生的话语开始浮现在脑海。
“咳咳咳，好辣！”
“哈哈哈哈。”
“这个也不好喝呀！”
“你还小！”
“先生不是看着了吗？”
“我会一直祝福你的。”
“先生，还有事吗？”
“照顾好自己！”
无数与杜先生的对话盘旋在安宁的脑海中。
点点滴滴凝聚为涓涓细流。
涓涓细流汇聚成汪洋大海。
安宁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无声的呜咽化为了最悲愤的苦楚。
再悲情的生者只能痛苦的接受既定的现实。
安宁的以泪洗面，身体虚弱难以为继，渐渐昏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安宁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
“宁子，醒醒。喝点汤。”
安宁极不清醒的被人扶着坐了起来。
几口鲜美的汤被灌进了肚子。
“还吃点肉嘛？”
听见耳边有人问自己，安宁无力的摇摇头。
“那再睡会吧。”
安宁又一次被放好，躺平。
“宁子一直这样也不行呀，你去把三叔喊来，再给他看看。”
“三叔说了，就是身子虚，好好睡几觉，补补身子，就有精神了。”
“我还是担心。”
“诶，明天再看看。”
窗户外隐隐约约传来爸妈的声音。
安宁丝毫反应不过来说的是什么。
他好困。
精神上极度的疲倦。
再次昏睡。
睡梦中又一次流泪。
昏睡中，他好像看见了一枚玉佩的虚影。
这枚玉佩。
好生眼熟。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玉佩轻轻的旋转，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
安宁感觉到灵魂一阵放松。
随后他便沉沉的陷入了梦乡。
这次的梦，很祥和。
安宁在梦中又一次经历了他和杜先生后的所有事情。
第一次见到杜先生。
第一次在草堂里习字。
第一次读书。
第一次被留作业。
第一次被打手心。
第一次和杜先生吃饭。
他好像又一次回到拿到玉佩的那天。
在一片空白中，杜先生很轻松关爱的形象步入了安宁的梦中。
“安宁，照顾好自己！”
安宁抹了抹眼泪，郑重的行弟子礼。
“好的，先生。”
安宁卧床两天。
这两天里，他仔仔细细的将杜先生教授给他的经文全部诵读了一遍。
在每次睡醒后，他会认认真真的将经文一笔一划书写下来。
他躺在床上，将与杜先生的对话在脑中回想。
藏拙。
卖弄。
人性。
修行。
先生最后教授他的几个道理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的。
安宁态度端正的回忆了一次又一次。
虽然现在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处。
但他相信杜先生是为了自己好。
腊月二十七，安宁康复。
虽然身子还是有些虚弱，但是外在的疾病是没有了。
除了受伤的左手。
“妈，我想去祭奠一下杜先生。”安宁对安妈妈说道。
“中午去吧。我给你准备些东西。”
“好。”
安宁的性格似乎收敛的不少。
中午，安妈妈带着安宁来到村外的一个小山坡处。
山坡不高，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新坟。
由于杜先生在火海中尸骨无存。
故坟冢里只有一些茅草屋里烧尽的灰。
坟前，村民给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碑。
碑上写着“先生杜若生之墓。”
聊表村民对杜先生的思念与敬重。
墓碑冲向南方。
听安妈妈说，是村长的意思。
村长主持了杜先生的葬礼，将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
听村长说，杜先生是大幽皇朝的人，想必死后一定很思念家乡。
所以村民们将杜先生埋葬在安家村南边这座小山坡上，墓碑面向了南方。
坟前还堆着不少祭品。
安家村中绝大部分人都前来祭拜过。
安宁将带来的东西一样样从兜中拿出。
东西不多，也很粗糙，但安宁知道这是他家能拿出的最好的供品了。
安妈妈把安宁带过来就径自回去做饭了。
安宁点燃了烧纸。
北风呼啸，火苗骤起。
安宁任凭热浪打在自己脸上，将供品一一扔进火中。
安宁看向布兜，里面还放了一瓶烧酒，两个酒杯。
他轻轻一笑，双膝跪地，将酒杯摆好，倒满两杯酒。
端起一杯，轻轻的洒在墓前。
随后又郑重的用双手端起另一杯，向坟茔轻点。
一饮而尽。
“先生，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