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因果
“多年来, 我一直在追查老……梁明华警官生前调查的一起案子,中间牺牲了很多线人,陈东升和兰珊, 都是其中之一。”
“能说说原因吗?为什么作为技术人员的你, 会去接替刑警去追查这起案子呢?这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 甚至不是你的专长,这位梁警官为什么会选择你这个‘外行’来做这些事呢?”
“我和雁息市局的刑侦副支姜惩是公大的同期校友, 毕业那年, 我作为技术人员, 和他一起进入了花溪分局,而梁警官就是当时带姜副的前辈。毕业之前, 我们相互不熟悉,是分配了工作之后才熟络起来的,梁警官待他就像亲儿子一样,我也是梁警官看着成长起来的新人, 可能有点爱屋及乌的心思,他信任姜副,所以也信任我。”
“抱歉打断一下, 你的意思是,梁明华警官身边除了你们之外, 就没有能信任的人了吗?”
“这个问题我也曾疑惑过,或许这么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但除此之外, 我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了。”
“那么你口中的姜副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 梁警官特意嘱咐过我,不可以让姜副知道这件事情,因为他是个急躁的性子, 非常不适合长期的潜伏和调查工作,前功尽弃只是一方面,关键是,梁警官怕他会一时冲动,害了自己。”
提问者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沉默了片刻,又问:“能详细说说这起案子吗?”
秦数“嗯”的回答了一声,“可以给我杯水吗?抱歉,受伤之后,身体各方面都退化的厉害。”
“没什么,可以理解。”
审讯人员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很快便有人送进了矿泉水。
秦数喝过之后,娓娓讲述了关于梁明华在菁华中学调查女学生“坠楼”案时发现的阴谋,以及顺着这个线索一直追查下去的结果。
与姜惩的猜测出入不大,秦数如实交代了梁明华选择暂时压下真相,以“自杀”结案的原因,但他隐瞒了关于“17”这个标记的关键部分,只用“线索”一词匆匆带过,当审讯人员追问具体是什么线索时,他回答的也相当含糊,大多时候都是以“梁警官没有细说”的借口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录音的背景音里夹杂着手指点敲桌面的声音,听得出来审讯人员对于秦数的回答很是不满,也有些烦躁。
“你的意思是,梁明华预知到自己会在‘623’爆炸案中丧命,所以提前安排了这些?我还是持怀疑态度,据我了解,姜惩是个还没出校门时就各方面成绩都优异到让人难以忽视的优等生,分配了工作之后更是积极参与各项案件的调查,他在刑侦方面表现出的过人才能也正是他年纪轻轻被提到市局支队的原因,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梁明华会放弃这么个优秀的后辈,选择把自己多年的调查进度交在你手里,难道他真的神到了连姜惩会在爆炸案中受伤失忆这件事都算到了的地步?这不合理吧。”
秦数保持着沉默,没有回答。
审讯人员将他的缄口视为理亏的无言以对,恶意地做出了最伤人的猜测:“该不会是,他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让姜惩从爆炸现场活着走出来吧。”
那录音设备的音质很好,姜惩能够清楚听到秦数急促的呼吸声,车祸时他胸前留下的巨大伤口可能损伤了他的气管或肺部,他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胸腔里的共鸣,辨识度很高。
很久之后,秦数才回答:“我不知道。”
审讯人员也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他知道秦数有所保留,不可能全数交代,索性进行了下一个问题:“请说说这些线人的来历吧。”
“他们最早都是梁警官的线人,为梁警官效力的时候,我还是个刚入行的毛头小子,至于梁警官是如何吸纳他们成了自己的线人,这一点我也不清楚,没有详细问过,他们也不会告诉我。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的,就是继续梁警官的调查,吃他留下的老本。”
“你没有发展过自己的线人吗?”
秦数笑了笑,“就像你说的,我是个技术人员,很少能接触到这方面的工作,按道理不会有自己的线人,只要能继续调查,我就没必要为自己拓展关系网,毕竟养着一群唯利是图的亡命徒又危险又费钱,可不能指望这些道德感低下的乌合之众讲什么江湖道义。”
他这话把审讯人员给哽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这话明显表示出他对线人这个非官方团体的不信任。
扳回一城的秦数又稍稍弱化了态度:“别人我不清楚,不过关于陈东升和兰珊的部分,我还是有些了解的。”
“请说。”
“陈东升是二十多年前一起诱拐案的受害者,当年正是儿童诱拐案的高发期,各地频繁有失踪儿童的信息上报,雁息也不例外,那时还在花溪分局的梁警官也受到过相关指派,他怀疑这些看似散碎的案件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组织在运作,苦于找不到直接证据证明这些案子之间有联系,只能想办法反向证明自己的推论。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联系到了陈东升,总之这个从小就被卖到组织,被迫与父母分离,只能靠出卖/色/相自保的受害人愿意为梁警官效力,后来他也一直在为帮助梁警官调查真相,捣毁组织而努力。”
“我听说陈东升是收养你的那位中学老师的儿子,你也算是关系人,如果按照正规办案流程,你是必须要避嫌的,但梁明华的私下调查本就不合规矩,不能用常理来衡量,我可以认为这反而是你成为梁明华的‘后继者’的原因吗?”
“我不知道。”
“关于线人兰珊,你有什么想说的。”
秦数讲述了陈东升与兰珍珍、兰珊母女的复杂关系,对陈东升以色取悦兰珍珍,借以留在组织的事实毫无避讳,也交代了雁息当地一家有名的福利院与兰珍珍所做的勾当。
“兰珊为老梁线人的时候,只是帮他监视程译、程让兄弟,还有许裔安的动向,后来老梁过世后不久,程译也死于非命,怀疑恋人的死与许裔安有关的她进入了白云,作为许裔安的合伙人之一,继续为我提供线报。她和巴结兰珍珍的陈东升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却并不待见对方,一直到去年年底,他们才通过我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一个留在组织,搜集更多犯罪证据,而另一个则在探查白云的内幕……”
姜惩摘下耳机,捏了捏发痛的鼻梁,后仰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从医院离开前,高进偷偷塞给他一个u盘,里面正是专案组对秦数的审讯录音,总共三段,时长共计十一个小时,看起来在被排除嫌疑之前,秦数也受到了怀疑,并且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当然,专案组确定一个人是否具有嫌疑可不是单凭其一面之词,在这期间,一定不少人都为此付出了努力。
而林成奇就是其中之一。
高进对他说:“证明此案存在特情的关键证据,基本都是林成奇提供的,就和他之前说的一样,江倦也好,秦数、陆况也罢,在老梁过世以后,负责统筹规划他们行动的都是林成奇,从他还在雁息市局的时候,调查就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上面也表示理解。”
但这些事却是秦数从来都没有对他透露过的,不,不只是秦数,江倦、陆况、老梁也一直把他蒙在鼓里,这让他感到了不被信任的挫败感。
沉思时,他连门开了都没有发现,当宋玉祗开了灯,他才回过神来,抬手在眼前挡了挡那刺眼的光线。
“怎么不开灯啊,电话也不接,害我担心死了。”宋玉祗放下钥匙,换了鞋到他身边,低头吻了他的额头,“是不是又知道什么了。”
“嗯,我拿到了秦数的审讯录音,内容已经大概知道了,关于兰珊和陈东升的死亡真相也已经明朗了。”
“这也是秦数交代的?”
“他哪儿有那个本事,是我根据他交代的内容和已有的线索推断出来的。”
宋玉祗看他浑身上下就只有腰间围了张浴巾,头发蓬乱却干燥,还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香,就知道他肯定又是洗完澡了不擦干头发,在空调底下晾肉,“啪”的一拍他的肚子,疼的姜惩把腹肌都挺了起来。
“你干嘛!”
“让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明天要是头疼脑热了,我可不管你。”
“干都干了还打我,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说着姜惩往他身上一滚,骑着他就要动手,全然不顾那可怜巴巴的浴巾经不住他这样折腾,松松垮垮滑了下来,下面的好风景一览无余。
宋玉祗又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你这根本是在故意馋我啊,不过吃你之前,咱们两个还是得先把民生大事解决了,我来做,你帮我。”
“把话说明白,是做饭!让人听见了多不好……”
姜惩嘟嘟囔囔地跟在宋玉祗身后进了厨房,心里还惦记着刚刚秦数的话,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自己这副不着寸缕的德行直接套上围裙在宋玉祗看来有多刺激,心不在焉地系着吊带,最后还是被快门那“咔嚓”一声响给拉回神的。
“我靠!小兔崽子你拍什么呢!快删了,手机给我,你拿过来!!”
“不给,你可不是天天这副打扮,这种难得一见的画面拍下来了当然要做屏保,可惜你刚刚没看镜头,不如再来一张吧!”
“你他妈的……”
宋玉祗长腿一迈溜的极快,手撑着沙发靠背往前一跃,轻松拉开了和姜惩之间的距离,回手又是“咔嚓”一下,对着姜惩气得涨红的正脸又是一张,然后就接住了飞扑过来的姜惩,搂着他的腰抱着他转了两圈,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
“宋玉祗!你他妈找……”
“不闹了,说正事,你从录音里听到了什么,连兰珊和陈东升的案子也都想通了吗?”
仗着姜惩记性不好,一旦打了岔就很难再想起这回事,宋玉祗有恃无恐地把手机塞到背后,勾着姜惩的脖子,把人推进了厨房,“本来想着晚上给你带碗楼下的酸辣粉,不过怕你又吵着辣椒不够,想想还是回来给你做点清淡健康的,昨天闻筝让人送来的番茄不错,冰箱里还有点肥牛卷,晚上准备个番茄锅吧……”
姜惩一反常态地没有炸毛,嘴上埋怨着清淡的吃太多,嘴里都要淡出鸟了,洗菜的时候倒是很积极。
忙活的时候,宋玉祗拿了指甲钳,把姜惩那双手按在水流底下用洗手液冲了好几遍,又细细修剪了他长出来的指甲,这更印证了姜惩的猜测,杀殷故于无形的东西,绝对不简单。
宋玉祗瞄了他两眼,问:“杀害兰珊和陈东升的凶手不是都已经找到了,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吗?”
“隐情算不上,要说的话,应该算是追究下来的因果吧。”
姜惩盯着自己的手,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