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希望
“小惩, 小惩,醒醒。”
姜惩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这是他的梦。
他听到了江倦的声音, 感受到了那落在他手背上的掌温, 从没有哪一个梦能让他有如此真实的感受, 似乎睁开眼,一切就都没有发生过, 他可以回到从前, 甚至有机会阻止那些未曾发生的悲剧。
……可他不敢。
即使是在梦里, 依旧保持着可悲的清醒,他甚至连沉在这梦里一醉方休, 过得一日便算得一日的勇气都没有,那个一向冲在危险前的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小惩,我知道你醒着, 别跟我闹脾气了,我真不是有意瞒你,上面的纪律你是知道的, 就算我们是合法的夫妻,我也得对你保密,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懂点事, 好不好?我答应你, 不会去冒险的, 有你天天眼巴巴守在家里,我怎么敢丢下你呀,我都这么说了, 看在我求你的份儿上,就别生气了,等这事之后,我主动向上面申请调动,绝对让你安心。”
姜惩记得,这段话就发生在十年前,他与江倦做出约定后的第二个月,江住就惨死在重明河道。
此时他已经辨不清那是对他说了这话的到底是江住还是江倦,混乱至极的那段日子,他与死无异。
他迟迟没有反应,那转瞬即逝的梦境也便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苍老的声音对他说:“小惩,是我对不起你。”
——梁明华。
他曾是他的荣耀,是在初入警界时为他造就职业信仰的引路人,是他的启明者,但和所有他错失的事物一样,这颗星,也陨落了。
此时此刻,提到这名字,他心里只有无尽的悲愤,想质问,想怒骂,可他清楚这一切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回答他的,所以他抗拒着与过往有关的一切,拒绝老梁带给他的一切误导。
可在听到宋玉祗声音的瞬间,他毫不犹豫睁开了眼,试图抓住那游离着的所有希望。
睁眼后,他却又立刻紧闭双目,咬着牙,竭力压抑着胸中激荡的悲痛。
“哥,怎么不睁眼看看我?”他听到宋玉祗这样说道。
他自嘲地笑笑:“我害怕。”
“怕什么?”
“怕我一睁眼,这梦就醒了,你就不在了,但我又情愿这是一场长到令人窒息的梦,如果我不曾认识你,或是学会拒绝你,学会保护你,我也就不会失去你了……”
姜惩哽咽着,仗着这是无人能触及到的梦境,放下了所有的尊严与矜持,放声大哭。
“我恨啊小玉子,恨那个明知自己是个祸端,却舍不得放开你的自己,越是喜欢,就越是想抓紧,却又无力留住,眼睁睁看着你……你说你这人,劝过你那么多次别招惹我,你都不听,现在丢下我一个人,说走就走了,你个混蛋玩意儿……”
“哥……”
这梦太过真实,姜惩甚至能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替他抚去了眼角的泪痕。
他推开那人,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竭力压着哭腔,却抑不住那梗在喉中的呜咽:“你别跟我说话,别再入我的梦了,小玉子,我求求你……我现在,见不得你,见了你,我就恨不得……我宁愿替你去死的是我自己啊。”
梦里,宋玉祗用他虚幻到几乎透明的身体抱住了姜惩。
他说:“姜惩,我爱你。”
“别说了……”
“姜惩,我爱你。”
“求求你,别说了……我真后悔自己没跟你一起修道,你说过,道士可以用奇门小六壬找到丢失的东西,现在我把你弄丢了,我却找不到你……宋玉祗,你要是还有心,就……就……”
就什么,姜惩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人生再次重蹈覆辙,十年前没有留住爱人的他,今天依旧一无所有。
一桶刺骨的冰水当头淋下,惊醒了还在昏厥中的姜惩。
梦境如潮水般褪去,那人的幻象猝然消失,恍然清醒的他睁眼缓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他最希望是梦魇的可怖经历,才是现实。
为什么?他怎么也想不通,如果错在于他,上天又为何要惩罚他所在意的人,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善待了自己这个罪人?哪有这种道理。
但不可否认,宋玉祗也好,江倦也罢,江住,曹局,老梁……太多太多的无辜人,都是因他而死。
他这样的祸根,才是最该消失的。
“醒了?醒了就别装死了,昏迷的时候来心脏骤停这一套吓人也就算了,没人跟你计较,但你现在脱险了,再玩这套就不合适了,亲爱的警察同志。”
许裔安不知何时换了身整齐的穿戴,西装马甲内搭衬衫,身上还缠着皮质绑带,看起来一副斯文人的样子,做起事来的狠辣却与他这外表完全不搭。
许裔安抓着姜惩被水浸湿的额发,强逼着他抬起头来,凑到他颈边,闻了闻他身上的血腥味,心满意足地长出一口气。
“不会吧,还没缓过劲儿来呢?你又不是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也不是第一次给人守寡,别搞得好像非得殉情似的,地球没了谁都是照样转,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是没了某个人就活不下去的,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你还年轻,死了一个两个看得上眼的,难受个把钟头就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心情好找下一个,你才三十几,还年轻着呢,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呀,犯得着这么要死要活的么。”
“许裔安……把你的狗嘴给我闭上。”姜惩的声音哑得几乎不成调,要不是他现在身体痛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他绝对要把这王八蛋打得满地找牙。
骂完,他就又闭上了眼。
许裔安浮夸地拗出了个惋惜的表情,“何必对我这么无情,向你小情人开枪的人不是我,把他从悬崖上推下去的人也不是我,你就这样迁怒于我,是不是不对?”
“你如果想洗白自己,最好的做法是整理资料到公安机关自首,而不是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撇清与同伙的关系。”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像褚绮那种傻姑娘根本就没有做我同伙的资格,我们的关系,充其量就是相互利用罢了,别用她来贬低我,如果她没有跟你师父老梁之间那层复杂的关系,她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她的利用价值也只在于她对梁明华、对你有怨,而她把宋玉祗推落悬崖,也只是因为想报复你罢了,所以说到底,真正害死宋玉祗的人,其实是你。”
姜惩没有反驳,并非是他不屑于与许裔安这种货色争论什么,而是他无从辩解。
和许裔安一样,他也打心底认定害死宋玉祗的人是他自己,这一点,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他都会以愧疚与自责来铭记,只是此刻的他还无法接受现实,所以当许裔安触及他的痛处时,他会像一只被激怒了的野兽一样疯狂反击,咬牙狠狠撞向面前的许裔安,撞得那人头破血流。
许裔安吃了痛,不得不退后几步拉开跟他之间的距离,以免随时可能被这个战力过强的男人暴起而伤。
“我觉得你最好对我好点儿,虽然你看不上我这个人,我也不指望你对我的态度能有什么质的转变,但是从现在的情况你应该不难猜到,宋律,萧医生,陈娇,李春兰,还有你那些拼命想护着的人质都在我手里,如果你不肯的话,我其实也不介意用他们来逼你就范。”
“你这混账还有人性吗?我已经落到你手里,你想怎么处置都是随你高兴,为什么还要伤害他们!”
“嘘,别急别急。”
仗着姜惩不敢动手,许裔安也便得寸进尺,走到他身后按着他的双肩,在他耳畔低语着:“我知道你现在正因为死了情人而悲痛欲绝,很难打起精神,这样就不好玩了,我倒是不介意给你点儿希望,姜副支队长,其实在把你带回来之后,我又命人去崖底搜寻遗体,他们找到了预热当日因为逃离行为而被系统判定出局处决的九个倒霉蛋,也找到了那个被击毙身亡后坠崖,脸上长着一道刀疤的男人尸体,但就是没有找到你那小情人的踪迹。”
姜惩猛地睁开眼,回头看向他,却被许裔安捏着颈后的伤口,强行让他转了回去。
“别激动,听我说完。”许裔安握着姜惩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平静地说道:“实话说,他是被褚绮推下去的,这个结果出乎我的意料,也不在姜誉的计划里,纯粹是她自己发挥,甚至某种程度上打乱了我的节奏,既然我本来就没打算让宋玉祗死,那么找到他后,要不要给他致命一击,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你说……他没死?”
“我没这么说,只是我的人没找到他的尸体罢了,按照常理来说,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基本没有活路,不过他坠落的位置峭壁上长有很多植物,缓冲了他下落的力度也是有可能的,但你有必要知道,那些木本植物虽然能在关键时候保住他的命,却也有对他造成二次伤害的可能,尖锐的枝干如果穿透身体,伤了内脏,也可以置他于死地。”
看着心如死灰的姜惩重燃希望却再次被他推落深渊,许裔安莫名有种成就感,仗着对方有求于他,无法对他动手,得寸进尺地用指腹勾勒着那人脸部的轮廓,蛊惑道:
“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的人在刀疤男尸体的附近看到了大片的血迹,每一滴血珠都砸出了手掌那般大的痕迹,可见是从高空坠落的,这也就说明了两种可能的结果,他可能被钉穿在某处被藤蔓枝叶遮挡,肉眼很难发现的峭壁上,也有可能……”
“他还活着!”姜惩笃定道,“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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