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收网
山里的夜总是死一般的寂静, 夜深时分,处决通报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在这一天内, 除了殷故亲手射杀的三人之外, 还有四名猎物不幸丧命, 或是失足坠崖,或是死于兽口, 又或是不幸成为了处决的祭品。
在为死难者默哀的同时, 所有人都清楚正是因为他们的死亡, 才为自身换取了短暂的安全时间,庆幸时又不免担忧自己的未来, 或许在明天,又或许就在下一秒。
只闻新鬼哭,不见旧人笑。
没人知道救援与死亡到底哪个会更先来临,不得不时刻提防所有可能存在的威胁。
姜惩轻抚着枕在李春兰腿上困倦至极, 眼皮都在打架,却怎么也不敢合上眼的女孩的头,柔声安慰:“睡吧, 睡饱了才有力气应付明天的局面,大人们都在呢, 小孩子就别跟着操心了。”
女孩朦朦胧胧地发出一声呓语,她问:“叔叔, 我现在睡着了, 明天还会醒来吗?”
姜惩看了看同样忧心忡忡的李春兰, 把外套盖在了两人身上。
“会的,叔叔跟你保证,一定会的, 安心睡吧。”
女孩这才安心地合了眼,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白空撑着伤腿,往他身边蹭了蹭,“我的女儿和这姑娘差不多大,想想如果是她遭遇现在的状况,我一定心都要碎了。”
“实不相瞒,我妹妹也是一样的年纪,我确定如果当时没有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此时此刻的我也会多一个牵绊,在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决定的同时,心里也免不了后怕。”
姜惩皱着眉头,无奈地朝他苦笑,“我不是个好哥哥,但你却是个好爸爸,我会尽力不让你女儿失望的,千万别做一个像我这样失败的大人。”
“姜惩!那一枪……我很后悔。”
“我知道,歉词这东西和情话可不一样,一次就够了,多了就烦了,我在努力忘掉那天的事情,别让我的努力功亏一篑。”姜惩朝他笑笑,“我这个人记性不好,不喜欢恨人,本就不多的脑容量应该用在收藏美好的事上,所以有些不愉快,过去也便忘了,不管从前与未来会如何,至少在离开这座山以前,我们是过命的交情,可以交付生死的战友,我们彼此都清楚这一点,就足够了。”
宋玉祗走了过来,对他伸出手,“哥,差不多了。”
姜惩笑了笑,“是啊,是时候收网了。”
很快,烛火被接连吹灭,本就昏暗的大厅陷入一片漆黑中。
失去视觉,听觉便会越加敏感,落地钟“滴答”摆动的声响在死夜里格外清晰,恪尽职守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一下……一下……
分针与时针完全重合的那一刻,钟声嘶哑哀鸣。
残酷而血腥的第三天,开始了。
男人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口中低低吹着不知名的哨曲,步伐缓慢地迈下阶梯,抬腿迈过地上簇拥着睡在一起的人们的肢体,停在了两个在暗夜中散发着幽幽碧色的光点前。
“ifoundyou,mysweetary”
男人将搭在臂弯的薄纱盖在熟睡的人身上,俯下身去,跨坐在那人腰间,隔纱扼着那粗壮的双腕,贪婪地嗅着那沁人的异香。
“yousmellgood,,mysweetheart”
掌下异样的触感让他察觉到了异常,意识到中了套路,男人猛地缩手弹了起来,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耳边风声呼啸而至,紧接着眼前寒光一闪,一拳当头打来,男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鼻尖瞬间一热,滚烫的鲜血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来自死亡的气息,够香吗?”
灯光猝然被点亮,刺得人一时睁不开眼,许裔安不得不用手挡住双眼,随即想通是被人套路了去,可惜这时再想逃也已经晚了,他几乎是抱着认命的心态去拉扯盖在地上那人身上的薄纱,看到对方脸上蒙这块白布后恍然大悟,嗤笑道:“拿一具尸体来勾引我,姜警官,可真有你的。”
“能被尸体勾引去,许老板,你也不赖。”
“你这张嘴真厉害。”
“还能更厉害。”
姜惩活动着手指的关节,步步向许裔安逼近,方才挨了他一下的后者清楚他下手时压根没有留情面,接下来注定有场恶仗要打,也悄无声息地把手伸到了背后。
在他拿出电击枪的同一时刻,埋伏在他身后的宋玉祗踢飞了他手里的东西,同时按着他的后颈,将他强行按倒在地。
许裔安还想说些什么,姜惩的拳头已经挥了过来,落在他脸上的那一刻,许裔安只觉嘴里顿时被血腥味充斥,几乎被他打脱了牙齿。
“这一下,是帮所有在游戏中丧命的死难者打的,欠下这么多条人命债,许裔安,你罪该万死。”
说着,他反手又是一拳打了过去,让许裔安的颧骨上也挂了彩。
“这一下,是帮叶谌和池岚打的,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你他妈缺德到家了。”
吃了疼痛的苦,是人都会有所忌惮,就算是许裔安这种油盐不进的混账东西,在姜惩再次抬手时也会想下意识躲开。
但是这一次,那人的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怎么离开这里,说!怎么才能强行中止游戏,让所有玩家离开这会吃人的鬼地方!!”
许裔安嘴角沁着血,淡淡看着他,忽然笑了,“姜惩,你就不想为了自己也揍我一拳吗?”
“打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我还嫌脏,别考验我的耐心,许裔安,我不是好脾气的人。”
“那又能怎样呢?还能宰了我?”
许裔安微微抬头,似有一个起身的动作,又被宋玉祗按着压了回去。
“老实点!”
“还有你,宋小公子,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难道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吗?”
“少妖言惑众。”
“只是在床上晃晃腰,动动腿,就能让宋小公子你舍命相陪,真是让人羡慕,不知我现在还有没有机会,如果可以,给我个机会。”
“许裔安,撬墙角之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条件。”姜惩拍了他一把,摆手示意宋玉祗把他拎起来。
许裔安的两只手都被箍在背后,只能保持着跪姿与姜惩相对,这种卑微的姿态很大程度上削减了他的自信,像他这种一向没什么原则的人也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气节去争执什么,无奈地妥协道:“好吧,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你他妈……”
“我说的是实话,不然我为什么装作被殷故炸死之后还留在这鬼地方。”
说这话时,他的爱宠应景地爬到他身边蹭着他的腿,他遗憾地看了一眼过去帮他百战百胜,唯独这次却成了他败笔的搭档,耸肩叹了口气。
“这回又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呢?我的甜心跟我搭配一向默契,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他过于油腻的称呼与措辞引起了宋玉祗的生理性厌恶,多碰他一秒钟都觉着自己脏了,连拉带扯地把人按在椅子上绑了起来。
“哥,我从警年头不多,经历的案子少,还没在现实中见过这种靠训练动物来达成杀人手段的奇人。”
“说实在的,我办案十几年也是头一回见……哦,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其实也是见过的。”姜惩从兜里摸出一截树枝,放在指间来回转动着,然后向上抛起。
看着那看似体态臃肿,实则身姿矫健的猫儿像看到猎物一般,蓄力跳起来从空中叼住那节树枝,趴在地上打着滚地咬着,两人就知道这手法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在现实中还是有实现的可能。
“木天蓼,要不是为了巴结能讨好他的地霸,我也不认识这东西。并不是所有的猫都会对木天蓼的气味敏感,但往往有感觉的猫会像吸/毒一样进入异常兴奋的状态,你就是通过训练猫的嗅觉和寻物能力达到在黑暗中靠猫咪眼睛发亮的特性定位目标的效果。在这荒山里,谁的口袋里突然出现一截树枝都不奇怪。”
“是啊,但奇怪的是,第二天我再想靠甜心定位他的时候就碰了壁,潜入了你们的房间才发现……”许裔安恶劣地笑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知道两个男人睡在一起需要脱得那么干净,保险起见,不得不在你身上再塞上几根。”
“要你管,你少跟我说荤话。”姜惩翻了个白眼,“印象里,三年前,白云化工一位股东就是被相同的手法杀害的,因为现场被清理的很干净,没留下指向凶手的痕迹,也一直没找到证据证明是起杀人案,最后只能当作意外结案,而当时主要负责那起案子的就是张淳霄。怎么想那人死了之后获利的都是你这个靠手段夺取股权,一步成了最大股东的受益人。”
“人民警察,果然优秀啊,不过你们诱捕我却没什么好处不是吗?”许裔安舔着嘴角的血迹,挑衅地笑笑,目光从姜惩缓缓移至宋玉祗身上,“就算你们把我活剥了皮,也没办法从我身上挖出离开这里的方法,因为我本就对此一无所知。”
宋玉祗平静地戳穿他的破绽,“像你这样谨小慎微的商人最能看清价值,把利益最大化,你和王振义不一样,就算散尽钱财也不会做出拿性命去赌的蠢事,所以你不可能对自己的合作伙伴毫无保留,尤其对方还是个……”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趁他犹豫时,姜惩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只诡计多端,老奸巨猾的千面狐狸。”
许裔安被他的形容逗笑了,要不是两手都被绑着,绝对要帮他鼓鼓掌,“果然是亲父子,性情都是一模一样,不过你们说的没错,我的确对他有所防备,只要你在我手里,他就不敢真的要我的命,虽然虎毒不食子这话用在他身上不甚恰当,但你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他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灭了你,总会有所顾忌。”
“所以你是想让我假装落到你手里,给他一点危机感好来救我吗?你当我这脑子是实心的?”
“不然呢?我亲爱的姜副支队长,除此之外,还有两条路就是你杀了我,杀了在场其他碍事的玩家,争做那第一个强行结束游戏的强者,或者……”说着,许裔安拖着椅子往他身前蹭了蹭,“……或者,主动献身,让我,让他。”
宋玉祗抬腿就是一脚把他踹了回去,许裔安吃了痛,这下不吭声了,游移在两人之间的眼神却暧昧不明。
这时宋慎思在二楼平台上露了头,扔下了个被拆断了线的黑匣子,“和曹瀚确认过了,你跟殷故对峙的时候他虽然拿到了炸弹的遥控器,但他并不知道怎么使用,也不敢乱按,稀里糊涂就炸了响,其实是许老板远程操控的。方才我和大夫已经把藏在城堡其他隐蔽处的炸弹都拆除了,至少这里在短时间内是安全的。”
姜惩怔了怔,极度不信任地推了把身边的宋玉祗,“那个律师说他把炸弹拆了,我该信吗?你敢信吗?”
“该说不说,这本事他还真的有,其实他是……”
宋玉祗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当场震惊得姜惩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
“开玩笑的吧……”
“嘘,正闹分居呢,别说出来刺激他。其实他对殷故那型的根本没兴趣,只有他……才能满足他。”
姜惩咽了口唾沫,受到的惊吓属实够他把本就不多的睡意磨没了。
看着还有好几个时辰才能亮的天,还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许裔安,姜惩就觉心口一阵闷痛。
“张淳霄那货呢?”
“还没找到,清点人数的时候他不在,彭雪青也一起失踪了,可能就混在游离在外的十多名玩家里,如果不把他们找回来,很可能今天的处决名额……”
“现在黑灯瞎火的,我们也不好开展工作,大夫呢?把这孙子看好,我还有一件事很在意,还得去他的房间搜查一下。”
说着姜惩便捂着胸口往楼上走,和同时间下楼的萧始擦肩而过,对方不咸不淡地怼了他一句:“还真把我当打杂的了。”
“别不知好歹,这是看得起你。”
萧始忽然伸手拉住了他,两人谁都不屑于回头,“我一直挺好奇的,为什么你会对我有这么大的偏见,难不成是因为,你在把我当情敌?”
“别太看得起自己了,有些东西,旁观者清。”
他哂道:“真亏你能把自己说得像是局外人一样,你对他做过的事,跟我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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