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道歉
姜惩把事发当天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宋玉祗, 包括他在厂房中所回忆起的一些细节,他把自己所能想到的线索事无巨细讲了出来,既是一种释放, 也是对自己记忆的巩固。
“我信你, 你不会的。”宋玉祗说, “如果那个背叛者是你,你的同伙在这十年间一定会设法接近你, 探听你的伤势与失忆的传闻是真是假, 甚至是拷问你, 你记得有这样的人出现过吗?”
姜惩摇摇头,这也正是此前他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却没能说服他,没想到在宋玉祗口里,竟是这般令人信服,让他安心。
宋玉祗又道:“但你被针对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时在你们之中,的确有钉子的存在,十年过去, 想找到确凿的证据已经很难了,依情理来说, 不管有什么恩怨都该结束了,事已至此也不会有人想到旧事重提, 唯独程让是个例外。”
姜惩拍了拍额头, “是啊, 他对案发现场的了解甚至比我这唯一的幸存者还要多,实在让我不得不怀疑他都知道些什么,可惜,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提及十年前的隐痛,姜惩难免伤感,宋玉祗转移了话题:“你是怎么想到怀疑安息的?”
“本来没查到他头上,要不是碰巧重查奥斯卡投毒案,我也很难发现他的嫌疑。在闻筝那儿的几天,我动了些手段拿到了投毒案当天奥斯卡的监控,觉着那个随车医生的举动有些可疑,也没有完全排除甄少云说了真话,或说了一半真话的可能,所以调查了一下,结果发现这个人的来头可不小。”
“殷故?”
姜惩点点头,“几年前他还在上学的时候曾经在那家接诊的医院实习过,对院里各方面都很熟悉,加上院方不会在这方面进行特别严格的检查,想假扮随车医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关键是被他假扮的这个人去了哪儿。”
他叹了口气,“案发后不久,我们也去录取了随车大夫的口供,还是找到了这么个人的,体型和殷故有些相似,但很明显不是一个人,由于奥斯卡当时不肯提供监控,漏了很重要的一点,等到我再想找这个人聊聊的时候……”
说到这里,姜惩顿了顿,“他已经死了,车祸,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和这几起案子纠缠在一起,怎么都简单不起来。”
宋玉祗回忆道:“我记得安息在尸检的时候对你说过,遗体有被覆压面部的痕迹。”
“是啊,所以我怀疑死者在救护车上其实苏醒过,或者说……”说出这个推测时,他有些犹豫,“在警方赶到以前,确认她中毒的只有不了解毒物性质的工作人员、围观群众、基层民警,还有殷故本人。”
“你怀疑她那时没有中毒?”
“至少在被抬上救护车以前是的。”姜惩态度公允,“那么一个人为什么要假装中毒呢?除了哗众取宠以外似乎没有任何收获,更何况这种谎言和演技在医护人员赶到现场后都会被拆穿,对她没有任何好处,除非那个能为她保守秘密的人……”
“是她的同伙。”宋玉祗沉声道。
“被自己信任的人杀害,她在死前,一定很绝望吧。”
宋玉祗知道他是由此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那个过去在深入现场时,最先吃了战友的枪子儿而倒下的自己,咬着他的耳垂轻声道:“都过去了,现在有我呢。”
姜惩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说道:“还好,其实没那么难受,没什么印象的事,就好像别人的故事一样,没什么真实感,倒是你。”他轻轻吻着那人肩头若隐若现的青筋,安心地枕着他的臂弯,“总让你这么担心,我都觉着过意不去了。”
“跟我说这么见外的话,我会难过的。话说回来,那当天程让和陈东升出现在奥斯卡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事人都不在人世了,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三个是因为什么聚在那里,毫无根据的猜测倒是有,我觉得很可能是交易。”
宋玉祗一挑眉。
“秦数说,陈东升一直记得自己的父母,只是出于内心对自己的抵触不愿与杨老相认,我觉得很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担心自己会为杨老带来麻烦。他一直在暗中关注杨老的状况,自然也知道杨老为了抗癌服用过白云的药物,为了阻止他老人家继续受害,所以约见兰珊。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他们还有什么别的交集。”
“但这个推测需要建立在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基础上,那就是陈东升与兰珊确实相识。”话音未落,宋玉祗就意识到了重点,“他的母亲,兰珍珍!”
姜惩叹了口气,“他曾和兰珍珍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与兰珊的确该是认识的,但我想,他们应该没有和平共处的理由,那么第三人程让的加入就很耐人寻味了。”
“你有没有觉得,他一直在扮演着一个类似……行刑人的角色?”
想起除夕夜当天他在双子楼对千岁做的事,姜惩瞬间面无血色。
宋玉祗自知失言,忙劝道:“我只是提出这种猜测,未必是真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算没有亲自动手,他也在亲眼见证这一切,兰珊也好,陈东升也罢,他都在注视着……只有千岁,他是亲自动了手的。”
姜惩轻轻推开宋玉祗,将头埋入膝间,咬牙隐忍那钻心刺骨的疼。
“杀害陈东升的是安息,被推出来顶罪的却是庄峥仁,程让是个满口谎言的罪犯,但至少有一句话他没有说错,他想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我宋玉祗许久没有出声,姜惩抬眼,只见那人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他有些意外:“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糊里糊涂帮我做事了?”
宋玉祗理所当然道:“我帮你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追究因果,不是吗?”
“你小子,总是知道怎么讨我开心。”姜惩被他哄笑了,很快又正色道:“其实严格来说,安息只算间接杀人,他为了阻止秦数把陈东升带离市局而诱陈东升服下了酰二乙胺,强致幻的作用让陈东升失控,他发现到自己没法控制他,所以把陈东升引到了旧校区,只是想让他避开其他人的视线,对方慌不择路躲进下水道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就算这样,陈东升也不会无故惨死。”
“安息没打算杀他,自然也担心出事,肯定控制了酰二乙胺的剂量。我有一种猜测,会不会在安息离开后,药效发作前,陈东升遇到了其他人呢?”
“现场只留下了陈东升自己的足迹,甚至没有多余的血迹,所以在调查当时,我们才会认为他受伤的第一现场就是他陈尸的死亡现场。”
姜惩叹了口气,“陈东升的死因是什么?”
“肋骨骨折刺穿心脏导致失……他身上除了致命伤外只有一些擦伤瘀伤,并没有被人为伤害的痕迹,难道说他是……”
“瘾君子在毒品致幻的情况下自残也是很常见的事。”
“可那也是在他们体力精力充足的情况下,陈东升当时被捕几个小时,水米未进,又被毒/品致幻,他不具备……”宋玉祗恍然大悟,“惩哥,你是想……”
“记住,他是产生幻觉后自己躲进下水道受伤的,”姜惩笃定道,“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他在幻觉里看到了怎样的画面,连死者自己都未必知道是谁害死了他,我们又怎么查得出来呢。”
他一反常态的言辞带着些阴阳怪气的意思,听起来像是破罐破摔,其实却是在暗示另一个细节——市局除安息之外,还有参与了陈东升一案的人。
此前他们为了拔出这颗长在了骨肉里的钉子可说已是筋疲力尽,但在安息浮出水面后,仍有很多细节无法解释,他所能想到唯一的可能,便只有一点。
“你觉得系统里,不止一颗钉子?”
“安息毕竟是法医,不能直接插手案件的调查,所能做到的事很有限,殷故又在省厅,更无法主导我们的调查方向,一次次把我们拐带进死胡同,牵绊我们的调查进度。”
姜惩长出一口气,皱着眉头,一脸为难无奈,“而每次带队调查,真正能决定方向的人,又恰恰是我,我真的怀疑过自己会不会是双重人格,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某个分裂出来的人格做了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焦虑地握着拳头,手臂上青筋爆了起来,宋玉祗温热的手钻进他指间,与他紧紧相扣,虽然是句实话,说出口却需要莫大的勇气:“你该怀疑我的。”
“怀疑过。”姜惩坦诚道,起身倒了杯水,含着药片一饮而尽,笑看着他,“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宁可怀疑自己,都不想用那种负面指控来伤害你,其实我没有发现,早在不知不觉时,你已经渗透进我的感情,让我难舍难分了。”
他握住了那人修长匀称的手指,舍不得放开,“人们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遇到危险时,下意识挡在面前的永远是手背。以前我一直不明白,明明手心就算落下疤痕也不会丑陋得太明显,人怎么就偏偏会有这种本能,直到你第一次拉住我的手——那时候我才明白,美丑好坏不是本能,保护欲才是。”
他贴了贴宋玉祗的唇,把他接下来的话都收了去。
“玉祗,我真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