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豢养
“隔着冰层亲吻你, 太冷了。”
这是姜惩在入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其实他心事很重,私人感情与案子混成一团乱麻,很难从中理出头绪, 全靠宋玉祗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给他喂了颗止痛药, 没多久睡意便笼了上来, 他就在自己最不想留宿的地方睡了近些日子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他不知道宋玉祗有没有留下,但那人绝对是守着他入睡后才离开的, 这一觉让他找回了从前与宋玉祗同居时的惬意感, 醒来后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 脑子里都是些柴米油盐的日常琐事,望着枕边有人躺过的褶皱, 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把姜惩的意识拉回现实,揉了揉仍昏沉的头,沉声应道:“请进。”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保姆说你刚刚就在床上翻身, 眼睑一直在抽动,我就怀疑你是不是要醒了。想吃点儿东西吗?”宋慎思推开门后,就抱臂倚在门边看他。
姜惩摇摇头爬了起来, “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少来,我听玉祗说你早上吃得比猪都多, 再说现在也不是早上了。”
宋慎思走进房间里,拉开了深色厚重的窗帘, 阳光洒了进来, 他把窗子推开一条缝隙, 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天儿真不错,这样的好日子最该牵着狗到处走走看看, 做点儿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事,而不是窝在病房里整天忧心案子,你这样会短命的。”
姜惩“哼哼”一声,“求之不得。”
“可别让玉祗听到这话了,不然他又该难受了。”
姜惩挪动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两手交叠在胸前,半眯着眼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话想说?”
“姜副支队长,委婉一点说话有利于保住我们彼此的面子。”
“那依宋大律师看,我这话应该怎么说合适呢?”
“从我最近的感情状况开始了解。”
“我没那么闲,再说,我现在正巴不得把你那宝贝媳妇儿送进监狱呢,这样关心你反而会让人感到不适吧。”
“说的也是。”宋慎思笑笑,“你也不像是会有耐心一点点从我这里深掘秘密的人,还不如我主动说起。其实不瞒你说,几天前我的处境一度可以跟你相提并论,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说着,他解开了腕上的绷带,露出了一道横贯皮肉的可怖伤口,足足缝合了五针。
“我的爱人背叛了我,在离开我的那一天,差点儿杀了我。”
姜惩坐起身子,向他伸出手,宋慎思摇摇头,只是走近前来,却没有把手放在他掌中。
近距离观察,那伤口的创面更加骇人,皮肉都外翻着,看着都让人觉着疼,可见下手的人半点都没留情。
但姜惩却说:“他没想杀你。”
宋慎思依旧平静,与他对视的眼眸中透着一丝疑惑。
“这种割腕手法是死不了人的,血液有自凝机制,即使是在流动的热水里,只要没患有严重的血液病,在几个小时,甚至是半天的时间里都不会危及性命,身为你的爱人,他不会连你的身体状况都不了解吧?”
“也许你说得对。”
“如果是我,真的想杀你一定会竖着割,失血量大,救治难度高,保证你以后不会再碍事,比起你现在这种随时可能会反击的局面不知保险多少,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或许不是没道理的。”
姜惩说得淡然。
他心里对宋慎思多少是有点同情的,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看似轻浮浅薄的男人能有多少真情,但至少在针对殷故的事上,他已经仁至义尽,如果倾尽所有的付出到最后只有背叛与伤害作为回报,那未免太残忍了。
他问:“你爱他吗?”
“或许吧。”宋慎思端坐在床边,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挂历没有太浓烈的情感,“成年人的感情,说来也就那么回事,早就没什么生死之交,祸福相倚了,一句老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过这也是应该的,我们从一开始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要是真说什么情深似海反倒可笑。”
姜惩起身下了床,在沙发上翻着外套,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一边点烟一边问:“你想利用他做什么,是我可以免费听到的吗?”
“如果说是查过去的一些琐事,你信吗?”
姜惩猛吸一口烟雾,疼了才想起自己肺上被开了个窟窿,呛咳着摁灭了烟,每咳一下都疼得要命,嗓子眼里还往上涌着血腥气,难受得连拳头都握紧了,咬着牙问:“和程译有关?”
“算是吧,你知道的,当年我接了程让弑兄的案子,参与调查,帮他洗清了嫌疑,这件事曾一度让他深信于我,在他出国以前,某些上不得台面的脏事都是我亲自帮他收尾的,其中之一,就是以某位警官的名义暗中接济一对夫妇。”
“你是说,老梁?”
“那位警官叫做梁明华,而他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的那一对夫妇,姓王。”
宋慎思从怀里抽出钱夹,里面整整齐齐排放着颜色出处各不相同的银行卡,足有十几张。
“如果你去查过那些钱的来源,就会发现都是来自这几张卡,这是我托学生时代的委托人做的,对方念着以前的人情,愿意为我保守秘密,而且时间间隔很长,就算警方介入也很难查到我头上。”
“为什么愿意做到这个份儿上?对你来说,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就算因为一件案子有了交集,他也不足以让你铤而走险,在违法犯罪的边缘试探。”
“你说得对,但我当时只是个初出茅庐,为了后半生的事业愿意孤注一掷的毛头小子,现在想想也觉着那时的自己挺可笑的,为了争那么一口可有可无的气,居然走了这一步险招,事实证明那时的做法的确是错的,在多年之后的今天,我后悔了。”
宋慎思起身,从书架上取出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递到姜惩面前,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姜副队,你有多爱我弟弟?”
姜惩的动作顿在半途,与宋慎思对视着,揣测着此时此刻这个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情与目的才问出这个问题。
如果单纯只是为了试探,他一定会拒绝。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茫然?
“别看这些年我身边形形色色的人来去匆匆从未断过,其实我对自己的感情一直感到迷茫,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对未来也没有任何希冀,直到我遇见了一个人。”
“殷故?”
宋慎思嗤笑道:“他还不配,我说了,我们的关系始于相互利用,最终也止于相互利用。”
“那么宋大律师的白月光是哪位?”
宋慎思轻轻勾住他的肩膀,赶在他条件反射地动手把自己过肩摔在地上之前迅速凑到他耳边,说出了一个名字。
姜惩的脸当场绿了:“……刺激,看不出来啊,大律师性/癖这么清新脱俗?”
他说完才意识到这话带给他的震惊让他忘了反击,以至于接下来房门大开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掩饰,就以这样暧昧的姿势被人看了个正着。
保姆吴姨先是和姜惩对视了一眼,随即对上宋慎思暧昧的眼神,恍然大悟,一脸惊慌地退了出去。
姜惩一时无言,“她她……她不会误会什么,到处乱说吧?”
他倒不是觉着丢人,只担心被人看见他和宋家的哥哥搂搂抱抱算怎么回事?万一这位阿姨忍不住出去宣传一圈,毁了他一世英名事小,要是又让他家的狼崽子闹了脾气,可就不是几句话能哄回来的了。
想到这里,他越发觉着宋慎思只是想戏弄他,心里一股窝火,随手抄了本书直接朝他头上打去,对方也不气不急,用档案袋在面前一挡,趁着姜惩伸手去接的工夫溜远了些。
“我弟弟今晚被老爷子叫去下棋论道了,不用担心他会管着你,刚刚我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你枕头下边了,保证没有任何监听措施,绝对安全,希望你也能绝对保证自己的安全,别让我落埋怨。”
这无疑是对被限制了行动的姜惩最大的帮助,可他明白这份好意并不是无缘无故来的,对方的要求一定也很苛刻,并不是他上下嘴唇一碰就能轻易打发了的。
……好在他一直是个奸商,只要目的达成,从来不考虑后果。
他对宋慎思的态度很敷衍,草草打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时,一张纸片顺着缝隙滑了下来,他伸手去捡,发现是一张旧照片,相纸发黄得厉害,画面正中是一个抱着小熊布偶的男孩,只有七八岁大,五官很精致,穿着白衬衫和背带短裤,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盯得人心里直发毛。
宋慎思说:“从小到大,我跟我弟弟的价值观不同,在很多事上都有分歧和不同的见解,但有一句话我很认同,他说过:‘不会喊疼的孩子最让人心疼。’在他心中,那个不会喊疼的人,一定是你,而我这里,也有一个从来没有将苦楚宣之于口的孩子。”
姜惩翻过照片,背面的空白处有一行褪了色的铅笔字迹:
“被收养的第四年。——殷故。”
“收”字下方还有些模糊的痕迹,看起来是一个笔划较为复杂的文字。
——“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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