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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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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最痛苦, 最失意,最无助的那段日子里,是江倦走进了我的生活。”

    姜惩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往前翻了几页, 把和江倦的合照推到宋玉祗面前。

    “我感觉学生时代, 没有任何人能抵抗一个温柔体贴的学长的魅力,他的陪伴让我不再厌恶孤独, 他的认可也逐渐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江倦之于我不仅仅是救我脱离苦海的恩人, 更是我愿用一生去珍惜的两人。”

    照片上的江倦较比此时的江住年轻了许多,眉眼间有着一丝少年人的狂放却不失坚定。

    姜惩说得没错, 这样的人的确让人无法抗拒。

    “但是那个时候社会还没有现在这么开放,我们确认了关系之后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就怕被人看出端倪。人类这种自私又诡诈的生物对异类的包容性太低了,那时的我们都没有勇气去跟这个世界作对, 做的一切在他人看来都不过是一对好兄弟罢了,所以我们的感情从来就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平淡如水也是知足的。”

    “你们就住在这里?”

    姜惩点点头, 环视着四周,“这套房子最开始是我为了我妈搬出那个女人家里租的, 临近公大,交通也很方便, 就是房子老旧了点, 没想到住了一年, 我妈就……江倦陪我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他怕我夜里想不开做出傻事,就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我在这边,他在那边。这房子三十平,床才一米五,两个男人住怎么都挤,但他从来没说过要我换个地方,就陪我一起守着这座老房子,守着属于我和我妈两个人共同的回忆。”

    宋玉祗抱着他,下巴垫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以后有我了,我也会陪你守着,你和你妈妈,还有你和他。”

    这话说得姜惩心里暖暖的,不管几分虚实,他感觉很满足,很踏实。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心过了,就纵着宋玉祗把他揉在怀里,这么多年了,也是第一次发现被人抱着居然有这么暖和。

    他高兴得有点想哭。

    “我说了这么多和他有关的事,你不会难受吧。”

    那人摇摇头,“你心里不舒服,我才会难受。”

    “他刚走的那段日子我的确承受不了,总觉得和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做完,要是能陪他在下边过完后半辈子就好了,谁劝我都没用,我也拒不配合心理医生的干预,过了浑浑噩噩的一段日子,后来想明白了,江倦是作为烈士牺牲的,那个时候的我跟他不在一个层次,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死了也见不着他,我配不上他,为了能缩短我跟他之间的距离,我开始频繁出外勤,拼了命想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好警察,至少在这方面他给我造成了好的影响,在外人眼里也得到了反馈。”

    “你一直是个好警察。”

    “话不是这样上牙一碰下牙说出来的,哪儿那么容易,我虽然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但身体的状态始终跟不上,有次跟我师父老梁出警,抓捕一群藏身在化工厂的毒贩,结果提前被对方知道了行动的计划,那伙孙子瓮中捉鳖摆了咱们一道,引燃了工厂里的有毒危险品,十几个兄弟都折在了里面,包括我师父老梁,就剩我一个活口。”

    姜惩拉开宋玉祗,往后蹭了蹭,保持着距离跟他对视。

    “是不是觉得很戏剧性,就像拍电影似的。”

    “任何虚构的作品都表现不出你的痛苦和绝望,你之于我而言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感,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冰冷的名字。”

    这句话仿佛说进了姜惩心坎里,他怔怔望着宋玉祗,呢喃着重复这句话,勾着那人的脖子,轻轻吻了他一口。

    “就算你是花言巧语,我也听进去了,好小子,嘴齁甜,越来越喜欢你了。”

    “是实话。”

    “我相信。”

    姜惩换了姿势靠在宋玉祗身上,觉得视线模糊,头也沉了起来,又戴上呼吸罩喘了一会。

    “我不能告诉你他是为什么死的,他执行秘密任务,至今连我都不知道具体内容,我只记得找到他的时候,他被人割了喉,伤口没深到一刀毙命的程度,身上还有被爆炸波及的烧伤,看到我才肯上救护车,拉着我的手,一直在我掌心写字。我想他说的一定是诀别的话,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想交代最后的遗言,可是我却记不清他写了什么,只能想起我抱着他,和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惩哥。”

    “他在我怀里咽了气,我阻止不了他流血,也挽回不了他的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除了身上慢慢变凉的血之外,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说出困扰了自己这些年的梦魇的确是最好的发泄方式,但讲述时姜惩却没感到撕心裂缝的疼……

    也是,九年的时间,再深的伤口也该麻木了,他就好像讲着别人的故事,有些麻木,又有些身陷囹圄的茫然,不知如何踏出推开心门的第一步。

    他看到曙光,想去追寻,又怕那缕光再次消散在黑暗中,徒留他一人被汹涌的潮水吞噬。

    他已经认命了,早就过了愿意豁出一切去争取新生的年纪,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击垮他,所以他把自己蜷成了一只刺猬,宁可被尖刺反噬痛不欲生,也拒绝他人的试探与接近。

    假的,都是假的。自从他妈和江倦死了以后,世上就再不会有人真心对他。

    这也是他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九年的桎梏。

    冥冥之中,他仿佛听到一声脆响,自缚的锁链,断了。

    “走出去,走出去!”

    他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回望黑暗尽头,那是樊笼里的自己。

    ——九年前的自己。

    原来那时的他,也曾想过向未来的自己求助啊……那么现在的他,有没有让过去的自己失望呢?

    融融暖意裹挟着他的周身,他下意识抓住了那只温热的手,愈收愈紧。

    “……没有!”

    “惩哥?”

    “我没有,辜负自己。”

    宋玉祗以一个绵长温柔的吻斩断了他与过去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时此刻,姜惩终于走出了他酝酿九年之久的那一步。

    阳光和煦,春风依旧。

    这人间,也没他想得那么不堪。

    ……至少还有人肯为了他努力一把,错过了,也许他一辈子都走不出那座被江倦填满的心房。

    他想:“九年了,是时候换人来住了。这里……”他看了看老旧的住宅,又摸了摸自己跳动不已的心脏,“……还有这里。”

    “宋玉祗。”

    “我在。”

    “宋玉祗。”

    “我在呢。”

    “宋玉祗,不要辜负我。”

    宋玉祗亲了亲他微微颤动的唇,“我发誓,我不会辜负你。”

    “如果你敢对不起我,我就宰了你,我是个再没有什么能失去的穷光蛋、亡命徒,我说到做到!”

    宋玉祗含住他的耳垂,用力咬了一口,疼得他直皱眉,继而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也说到做到。”

    这么好的气氛,不做点什么真是可惜,姜惩正纠结着要不要趁热打铁,让他们的关系迅速升温,忽听一阵敲门声。

    宋玉祗愣了愣,而姜惩却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去开门吧,我叫来的人。”

    宋玉祗心里狐疑,隐隐猜到姜惩空置着自己的房子不住躲到这里可能是预感到了不安全,保险起见,他开门的时候很谨慎,但站在门外的人却让他有些意外。

    “闻总?”

    “你是……宋小公子?”

    来拜访的人就是闻筝没错,俩人都是一怔,很快宋玉祗就注意到对方还拉着个小女孩,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可不就是芃芃。

    “快进来吧,外面冷。”

    芃芃跟宋玉祗混得不错,之前他借故赖在姜惩家不走的时候经常带小姑娘出去玩,又买零食又送礼物,成年女性都禁不住一个脸好身材好的帅哥这么殷勤,芃芃要是再大几岁懂了事,没准都得动心。

    现在她跟宋玉祗比跟姜惩还亲,一进门就张开小手要抱抱,等那人抱他起来又搂着脖子撒娇,在他脸上留下湿乎乎的口水印,结果一看到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姜惩,小脸立刻黑了,扭过头去就不理人了。

    “小祖宗喂,怎么又生我气了,我是哪里又得罪你了,说来听听,给个机会讨好你成不成啊?”

    姜惩去捏了捏芃芃的脸蛋,但小家伙可不吃他那套,姜惩凑上去,她就换一边躲开,试了几次都没哄好,姜惩却累得力不从心,只能粗喘着跌在沙发上,“行了你,别抱着她了,也不嫌……嫌累,闻筝,你也是,过来坐会……累坏了吧,歇歇……都坐下歇会……”

    闻筝看出姜惩的样子不太正常,伸手想拉人,动作却悬停在中途。

    一是因为他发现姜惩裸/露在睡衣外面的手背连带着一截手腕上都能看到红肿的荨麻疹,二是想起了这房子里曾经发生的种种,如今姜惩终于回到故地,身边却带了个与他的过去毫不相干的男人,这里面的门道就不是自己这样的外人好猜测的了,谨慎一点,还是管住自己比较好。

    宋玉祗把芃芃抱在沙发上,转身就回屋拿氧气袋了,趁着他不在,闻筝低声问道:“姜董,这是……”

    姜惩明知道他想问什么,就是跟他拧着来,非装自己没听懂,“没事,一点小病,不小心又青霉素过敏了,起一身疹子,让你见笑了,过两天就好了,什么事都没有,放心。”

    “姜董……”

    这时宋玉祗回来了,他就不好再多问了,顺着姜惩的话茬又问:“怎么会过敏,你一直很小心的,不应该是疏忽了吧。”

    见到宋玉祗第一面,闻筝就猜出这事肯定没那么简单,姜惩一年到头能给他回一条消息都算稀罕的了,这回居然主动打电话叫他来,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他看了宋玉祗一眼,正对上对方含着愧疚的眼神,立刻收了回来。他可没什么立场责备对方,多做多错,不如悄声眯着——这样的处世态度也正是他年纪轻轻就能居于高位的重要原因。

    姜惩把芃芃抱在腿上坐着,看小姑娘不情不愿地爬去了宋玉祗那边,根本不贴他,多少有些无奈,也结束了这个尴尬的话题,“闻筝,你和小玉子认识?”

    闻筝笑道:“怎么会不认识呢,宋氏和姜氏可是世交,至今依然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关系,我和宋小公子以前在酒会上经常碰面,不过没说过几句话,今天也算正式认识了。”他拿出一张黑白简约风格的名片,毕恭毕敬递给宋玉祗,“宋小公子应该知道我,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以后还请多关照。”

    “闻总客气了,你是姜氏的总裁,是雁息数一数二的年轻企业家,是我该多向你学习才是。”

    姜惩一贯讨厌生意人虚伪的套路,也没打算让他们深入了解一下彼此的家族事业未来的发展规划,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套话你们可以留到酒桌上说,我这两天不大舒服,体力精力都有限,得趁着清醒的时候把事交代了,你们别介意。闻筝,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姜董,你太客气了,为你做事是我份内的职责,我一定会尽力。”

    这话说得姜惩贼不好意思,摸了摸有些发红的耳朵,“别叫姜董了,我不太喜欢别人这么叫我,太疏远了,叫大名就行,实在不行叫声‘姜哥’也成。”

    闻筝颇为顾忌地看了宋玉祗一眼,对方没有给出有效的回应,他只好妥协,“好,姜哥。”

    说起来,姜惩确实比他大那么一点,关键是长得太年轻了,俩人又不常见面,闻筝总有种自己年长一些的错觉。

    “这事其实并不是你份内的事,你要是觉得为难,拒绝我也行,我再另想法子。最近发生的事很多,光我自己就进了两三回医院,而且这次是被熟悉的人给坑了,我这心里怎么都不踏实,再怎么难受,再怎么舍不得也得狠狠心了……闻筝,帮我把芃芃送走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只有听不懂的芃芃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捧着个比脸还大的橙子玩着,没一会就把生姜惩气的事给忘了,爬到他腿上打滚撒娇。

    想着这样温馨的兄妹生活也将告一段落,姜惩心酸得很,苦笑着拍了拍芃芃,解开她乱糟糟的法绳,帮她辫起了小辫子。

    女孩子天生爱美,芃芃最喜欢让姜惩给她梳头,每次都会有叔叔阿姨摸着她的头夸赞些什么,她听不明白,但她能感受到善意,为了这个,姜惩练了一手编发的技巧,三两下就编了个晚上睡觉也不乱不硌的麻花辫。

    “睡一觉起来就是你最喜欢的卷发了,小孩子不能烫头,但这样还是可以的。今晚和哥哥睡,明天哥哥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芃芃理解不了任何话语,却能感受到现在的姜惩很难过,很无奈。

    她歪着头看了他好久,两只小手勾在一起,有些不安。

    宋玉祗皱着眉头不说话,闻筝也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忽然,芃芃动了一下,她热乎乎的小手拉住姜惩,轻轻摇了摇,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主动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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