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闻言她才有些动容。
门被缓缓拉开。
能和她再次面对面讲话,周羡连呼吸都放轻,“今晚上药了吗?”
舒微慢吞吞走到床边坐下,被他提醒才想起这事,不甚在意:“忘了。”
只见他轻车熟路找出药箱,在她面前蹲下,脚被抬起放在他曲起的膝上。
西装面料柔软光滑在脚下摩擦,她撑着床,悄悄地看着他聚神地给她上药,细碎的额发半掩眉毛,略带薄茧的指尖抚过她腿上的皮肤,漾起一丝丝麻。
和昨晚握住她手的力度不一样,今晚十分轻柔,脑子一想歪,空气就变了味,她两手不禁揪起床单。
周羡上好药,抬眸,“手。”
她顿了下,伸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比之前伤势更重的伤口,还是他一手造成的结果。
周羡长睫颤了颤,“抱歉。”
知道了前因后果,得知周羡还是原来的周羡,昨晚的强势陌生只是例外,她笑道:“我已经原谅你啦,不过你下次不要随随便便喝别人的酒了。”
双眸潋滟泛红。
此刻还冲着他这个罪魁祸首笑如明媚春花。
被这话击中,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喉结微动,“为什么哭,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舒微闻言顿住,本想别过头去又死鸭子嘴硬说自己才没哭只是沙子吹进了眼。
接着脸被轻柔捧起,她仰着头,下颔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男人站在她面前,把灯光尽数都挡住,投下大片阴影把她罩住。
她眨了眨眼,眼眶发酸,想躲开他的视线又无处可看只能闭上眼。
然后男人用纸巾一点点擦拭她眼角挂着的泪。
“”
好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打开心扉。
“都怪我爸,回到家后第一句就说我鞋子摆的不好,我不就是看见他回来高兴地上去迎接他吗,一上来就对我这么凶。我一问他看了我的月考成绩没他又说不关心,那不就是没看吗!”
“我发消息给他,他不看,那这个软件发明的意义是什么?!”
气息又急促起来,她忿忿道:
“最重要的是他离开前还怪我自己摔伤了脚——总之,我再也不要和他讲话了!”
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气,眼瞳透亮。
他看着看着,笑了出来,将纸巾丢进垃圾桶,出言安抚:“舒总久经商场,不太擅长做一个父亲,关心你的方式走偏了。”
舒微没说话,她不信。
“你应该没去过他的办公室。”
闻言她抬眸,“是没去过。”
“舒总桌上摆着你小时候的相片框,电脑屏幕也是你。”
“”
这舒微还真不知道,她又不爱往正经地跑。
“所以稍微谅解一下?多点和他的沟通。”
“我才不要和他沟通呢。”
虽然舒微口上这么说,但心底稍微原谅了一下下他。
转念一想,那舒权在他桌上放的是什么照片呢,如果是很丑的照片,人来人往看到的多不好。
舒微直截了当问:“哪张照片?”
“你双手举着两坨泥巴跳芭蕾的那张。”
言简意赅,但舒微立马想到是哪张照片——
脸上糊着泥巴,全身脏兮兮那张。那时候舒权生意还没做大,和赵意带着她去公园里玩,她玩的不亦乐乎,还要给他们展示新学的舞蹈。
不少泥巴脏到了他们的衣服。
赵意穿的裙子从不凑合,都是奢侈品牌的高定,但她依旧乐呵呵地说着她微微跳的真厉害呀。
物是人非。
不知道是苦是笑,舒微的鼻腔发酸,声线颤抖:“找个时间我一定要让他换照片,怎么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放这么丑的照片。”
时隔多年,回想起多年不见的妈妈,她狼狈地低下头,眼泪没忍住。
房间只剩下她小声的哭声。
哭了一阵子,直到她再也哭不出来为止。
周羡伸手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心。
“周羡”
舒微吸了吸鼻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爱哭,我爷爷总和我说,哭是最没用的。”
“怎么会。”
其声温润清冽,如泉漱石。
“没有任何人是爱哭的,我只是凑巧撞到你伤心难过的时候。”
他蹲下,视线与她平齐,眼底温柔缱绻。“不过我也庆幸自己能碰到你伤心的时候。”
这样他就可以开导安抚她的情绪。
她不会再偷偷难过。
舒微听懂他话中的意味,眼神晃了下。
一方面心不由自主地向他靠拢,被他吸引,一方面被今晚门口背后抱那一幕提醒着,他只是在履行特助的职责。
她分不清。
将她呆愣的表情看在眼底,周羡的语气变得有些正经严肃,“最近我也遇上了件棘手事。”
“什么事?”舒微不明所以。
“被人缠上了。”
周羡不知道她今晚看见了林胧月,此刻面色凝重似是遇见大问题,“嘶有点难解决。”
“门口那个黑裙女人?”
他感到意外,“你知道?”
他主动提起是想让她替他出头吗?
舒微的心不禁加速,身体也坐直,浑身别扭起来,声音嗫嚅:“被女人缠上不好吗,桃花运欸。而且你一个大男人,还解决不了啊,和我说有什么用。”
他望着她半晌,乌黑的眸底带着细碎的笑意,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骨节泛着玉白的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有点控诉的意味。
“下属被性骚扰,你也不管啊。”
她硬是压下嘴角的弧度,扭扭捏捏别过头不去看他,“哦……那我勉为其难帮你好了,她叫什么名?”
因他的到来,她今夜积攒在心底的郁气通通消散,心情已经舒畅不少。
“这么勉为其难?”
小没良心。
他边勾着唇边歪着头去捕捉舒微的视线,没想少女就是扭着头看天看地偏是不看他,嘟囔着“能帮你就不错了”。
见她成功被逗笑,此举目的达成,他更不会让她去解决林胧月的事。
两人聊了一会。
明天她还要上学,他不宜久留。
见他有离开的趋势,舒微倒是有点不舍了,揪住他的衣角,“不用我帮你解决烂桃花了?”
站起身,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笑:“你只需要帮我睡个好觉就好。”
舒微喔了一声,“那你留下来哄我睡觉。”
周羡还没开口,她佯装恶狠:“不许拒绝我。”
最后,周羡坐在床边又低声讲起他的无趣自制睡前小故事。
不过有的是人买单。
她闭上眼睛,在他低沉的声音中渐渐进入梦乡,在迷迷糊糊之际,吩咐着“周羡,你要一辈子都当我的特助”
“老的时候帮你推轮椅的那种特助?”
却没等到她的回答,而是睡沉的均匀呼吸声。
只留下男人自言自语:
“好啊。”
-
母女之间总有点心有灵犀。
就在这周她想到赵意的时候,赵意也想到了许久不见的大女儿。
立马差人往国内送了一堆珠宝。
舒微看着几个穿着西装职业服的专业人士推来一排排价格不菲的珠宝,她扫了一眼,了无兴致,随手拍了几张发给时穗岁,附上信息:挑几个。
时穗岁看到的时候,眼睛都被要宝石闪瞎了。
“微,你过界了,我们是好朋友没错,但不值得你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听着时穗岁的语音,舒微缓缓勾唇。
就在昨夜她怀疑全世界都没人喜欢她时,她给时穗岁发了消息,问:她难道就不值得有人喜欢吗。
时穗岁一听就立马从家里赶过来,还打着电话让她不要怀疑自己的魅力说了一通安抚人心的话,虽然最后被舒微赶回去了,但这片心意她心领了。
舒微点开语音输入:“你挑呗,我又没那么多个脖子。”
时穗岁不懂这些,也不敢真放手去挑,在舒微的坚持下,就发给宋骋问问价格打算挑个没那么贵的。
谁知道宋骋瞥了一眼,也差不多估出价格,懒懒道:“瑜华一套别墅,任何地价都行。”
她差点就表演个当场昏阙,最后强撑着起来回复舒微:你看着送,但最好别送
让舒微来送的话,她挑了好几款不一样的项链,再挑了几个手链一齐送过去。
-
十月尾,天气转凉。
舒微伤势好后,偶尔跟着时穗岁宋骋一起放学,三人有说有笑。
她确实体会到时穗岁先前提到的不被接送的幸福,他们可以边走边分享八卦,路过夜市商场还能进去逛一遍。
落叶纷纷扬,树影斑驳,光晕轻颤,铺就一条金黄的路。秋风绵软凉快,一点都不闷热,吹得少女乌发飞扬。
一双黑色小皮鞋碾过落叶,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是篮球碰撞地面的声音。
“宋骋,能不能别在路上打你那球?”时穗岁攥着书包肩带,无语地看着他。
“我手痒。”
话毕,宋骋也不拍球了,食指抵着篮球,篮球在他指尖上飞快地旋转,“看,我转的
不错吧。”
时穗岁敷衍地嗯嗯了两声,转头就见不远处的少女弯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什么。
她从那堆叠的落叶里捻起一片落叶,唇角微扬看过来,“这片叶子上的脉络好特别,回家让特助给我做成标本挂起来才行。”
“周特助服务范围挺广泛的。”
三人还是老样子,宋骋先去接宋郁放学,另两人在奶茶店等。
“我先去给贺云起送作业。”舒微想到什么,低头从书包里翻出贺云起的试卷。
今天贺云起请假没来,班上没人和他相熟,想着放学会路过他家那条巷子,舒微就担起了送作业的任务。
时穗岁闻言点点头,“去吧,赶紧回来。”
巷子潮湿无声,唯有她的脚步声回响着。
“喂,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再这么拖下去我和我的弟兄们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前头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着。
被围在中间的人正是贺云起,他垂着眼睫,面色苍白,哀求道:“再宽限一个月吧,我奶奶的病”
他是被高利贷追上门了?
舒微见状也迈不出那一步,往后退了一步,却踩到塑料盒。
为首的男人呼出一口白烟,看着她邪邪地笑,“怎么还有个小妞”,他朝舒微抬了抬下巴,身旁的男人立马向她走来。
她一瞬反应过来,转身就跑,却不敌男人的速度,他一把抓着她的书包,大力气地将她往中间拖,“跑去哪?跑到天涯海角欧爷都能抓到你。”
“不要动她!”
贺云起想推开周围的男人去制止,却被人上前薅过头发,他脑袋嗡嗡。
被狠狠推了一把,舒微踉跄了一下,贺云起将她护在身后,对为首的男人说:“她是无辜的,我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牵连到她?”
“那不然牵连到你奶奶身上?”男人俯身,眼神如狠犬。
他噤声不语。
向泽将烟丢在地上,抬起右脚一下一下碾着,继续道:“你上次和我怎么说来着?这个月底会还钱,我问你,钱呢?”
“弟弟,我们干这行的,从不和人开玩笑啊。”他伸出手,狠狠戳了几下他的胸膛。
贺云起因为他的动作后退几步,底气不足,低着头道:“再等等,很快——”
“等什么?”男人直起身来,目光缓缓落到他身后的舒微,“你后面这个妞,看上去很值钱。”
“你们要多少?”
感受到他的视线,舒微不动声色向贺云起挪了一步,故作镇定道:“给了钱,你们就走是吧?”
向泽眯了眯眼,邪笑着,“当然,给钱我们立马走。”
贺云起闻言看向舒微,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要多少?”
“三万。”男人抬起三根手指。
狮子大开口,贺云起转过头,忿忿道:“你上次明明说的是两万!”
“弟弟,你看我这么多人手,天天上你这讨债,这不需要钱?”向泽朝舒微挥了挥手,示意她快点给出答复。
“好,我给。”
舒微下意识紧握着书包肩带,只要他们赶紧走就行,“你们要说话算话。”
向泽收到转账消息,嗤笑一声,“这还差不多。”
“弟兄们,走咯——”
抬腿离开前,他拍拍贺云起的肩膀,不怀好意地打趣:“你小子好福气啊,有多金女友。”
他们走后,贺云起愧色难掩,率先开口:“对不起。”
“没事。”
他也不是故意的,舒微补充道:“放高利贷给学生本来就是犯法的事,等我回去找人解决。”
等她回去告诉周羡,让他把那一堆犯法分子都一锅端了!
听到“报警”,贺云起涌上惊恐,急忙道:“不用报警!”
见她眼底闪着疑惑之色,他垂头支支吾吾,“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报警的话,会找到我们家来。我奶奶病重,已经禁不起折腾了舒微,这笔就当你借我的,我日后一定会还你的。”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舒微静静听完,答:“好。”
贺云起一个人背后承担了这么多,很不容易。
继而,她轻声道:“如果遇到别的困难,到时候再来找我。”
他愣了愣,抬眸望着她那水光明定的眼眸,随后眼色又黯了几分,“谢谢你。”
舒微想起还有人还在等着自己,就挥手告别了。
视线停驻于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在那站了许久,站到身体麻木才意识过来。
直至一个电话打来,他扫了眼名字,眼底的艳羡之色一瞬被一股沉郁之色代替,他沉声接过,“嗯,钱待会再转给你们。”
“怎么样,哥几个的
表演很精彩吧。”
说话的人正是向泽。
闻言,想起不久前少女被他们推搡的那一幕,他眸光愈发阴冷,薄唇微抿。“废话少说。”